西一股腦兒傾在地上。兩隻腳夾起替換的保暖秋衣,彎腰拿嘴叼住,再扭頭鬆開,正好落在板凳上。然後慢慢一點點調整,終於,成功蓋住雙手。於是,手套也有了。
幹完這兩件事,居然出了一場汗。臉上的很快結成霜,背上的卻只能盼著早點兒被體溫捂幹。一邊竭盡所能地活動手指,一邊時不時做做屈腿運動,手腳漸漸恢復知覺。重新回到那顆寶貴的露頭釘子前,試了試,桌面太高,連著板凳,非把手腕勒斷不可。乾脆抬腳把桌子踹翻,半躺著倒在地上,對準位置,開始磨捆綁自己的尼龍繩。
心想:繩鋸尚且木斷,而況鐵釘鋸繩乎?不過是遲早的事。權當讓自己不會睡著凍僵的一項活動。
然而全憑手腕的力量來回拉鋸,還帶著沉重的板凳,不一會兒便勒得生疼。停下休息的空檔,無意中瞥見牆上糊著報紙。貼過去一看,居然是三十年前的中央黨報和地方機關報。對方思慎來說,文字永遠是最好的消遣。儘管限於條件,眼下只能閱讀特殊型別的文字,依然饒有興致。
於是,他一會兒看看報,一會兒動動腿,一會兒磨磨繩子,倒也自得其樂,不知今夕何夕。
洪鑫垚出發往阿赫拉的時候,還不到七點。老林跟小劉嘴裡說不太熟路,實際卻毫不含糊,走得堪稱又快又穩。
望著陰沉的天色,老林皺起眉頭:“洪少,只怕要下雪,可別困在阿赫拉才好。那破地兒……”
小劉反倒沉著:“預報說是小雪,明天轉多雲,沒事。”
透過車窗看去,杳無人煙,除了枯黑的樹幹野草,就只有冰雪的白色和天空的灰色。清早氣溫低,四周凍得浮起一層淡淡的煙霧,而那煙霧底下,是冷硬如鐵又滑溜如鏡的路面。這樣的旅途,單調乏味,處處暗藏危險。
“下點雪也好,至少不會這麼滑。可別下大了,沒法走可糟糕。”
趕到阿赫拉,剛十點。一群人十幾個,站在政務府樓前迎接,包括鎮長、林管所所長,幾個部門頭目以及所有當班的工作人員,可說傾巢出動。因為地方太小太偏,又可能即將撤銷行政級別,主要官員其實並不常駐此地,基本上是輪番在鎮上待待,主持工作,其餘時間,都住在也裡古涅市。工作人員不少身兼數職,也多數家在市區,幹幾年就想辦法調回去。所以這十幾人,已經屬於阿赫拉地方接待最大陣容。
照例一番介紹寒暄。洪鑫垚就算急得爪子在心裡撓,也知道這一步無法省略。人生地不熟,處處必須仰仗人家,能有多客氣,就得多客氣。
鎮長出面打完招呼,實際幫忙找人的事就交給了林管所和執勤的警員。阿赫拉是典型的林區行政結構模式,先有林管所,後有政務府。儘管這些年附屬於林業系統的司法教育等公共單位慢慢劃歸地方,其間千絲萬縷錯綜複雜的關係依然存在,因此,鎮長的實權未必大得過所長。
很快,一個老頭和一個男人被帶到洪鑫垚面前,說是曾經跟方思慎打過交道。兩人一看就是老實巴交的普通小老百姓,明顯被這陣勢嚇著了。老頭抖抖縮縮,話也說不利落:“怎麼,怎麼會不見了呢?昨兒、昨兒早上不都好好兒的嗎?”
“孟大爺,您慢慢說,昨兒早上怎麼著?”洪大少做起溫和親切的樣子來,也挺像那麼回事。問題他身邊一個所長,一個警察,老頭無論如何也放鬆不下來,好在意思總算說清楚了。
“昨、昨兒早上,我那個,也沒瞧鍾,大概比這個點兒再早些,吃完飯,他說,說回去前再看看景,就不折回來了。收拾好東西,直接就走了。”
“他不是和您表侄約好來接嗎?”
“是、是有這麼回事,不過,他們怎麼約的,可沒告訴我老頭子。”老頭忽然說得流利起來,“哼,過年也沒見來拜年,有事倒知道找上門了。偷偷摸摸的,不就是怕我們知道他管人要多少錢嗎?”
洪鑫垚不問了,轉而問旁邊的男人:“您初八送他去了芒幹道?”
“是,是去了芒幹道。”男人身材高大,神情卻拘謹,低著頭自顧說話,“送到林場邊上,他不讓我跟著,自己進去了,說是去拜父母的墳,待了仨鐘頭才出來。”
洪鑫垚心中琢磨:初七坐計程車去了一趟芒幹道,初八僱人再跑一趟,初九返回,跟司機約的還是芒幹道。
芒幹道。
叫人揪心的芒幹道。
“他沒跟你說初九還要去?”
“初九我得擱家劈柈子,沒空……”
洪鑫垚轉頭對林管所所長道:“湯所長,恐怕要勞您派人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