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俞營長此舉雖屬不軌,但也用不著如此震驚……”一位參謀忙勸道。
“你懂個屁!”極少辱罵部屬的李宗仁,這時竟用那皮製馬鞭指著那參謀罵了起來。“俞作柏前天雖違令伏擊了粵軍,但廣西民眾本來就痛恨那幫燒殺擄掠的廣東佬,打一下也不要緊。而昨天他打的卻是堂堂正正的馬省長,馬省長乃國內外知名人士,又是孫大總統親自任命他為廣西省長的,俞作柏此舉,豈不與土匪無異,我李某人豈不成了土匪頭,今後何以在廣西做人!”
李宗仁一口氣說了這許多,左右才知事態確是不同尋常,不由都埋怨起俞作柏來。李宗仁氣得目眥盡裂,轉而又大罵俞作柏:
“他媽的俞作柏,昨天你差點害死我,今天又在我臉上抹黑,你你你……你真不是人!”李宗仁罵過一陣之後,肚中怒氣猶未盡散,卻見李石愚差來向他察報情況的那軍官仍立正站在旁邊,等待他處置此事的命令,他一想滋事體重大,但又弄不清楚為何馬君武省長坐船到達貴縣,是馬省長出巡各地,還是前往廣州述職途經貴縣?但不管怎樣,既然俞作柏已經肇事,作為全軍主將的李宗仁,他必須迅速趕到現場,儘可能妥善地處理好這一樁棘手的事件,否則他的名聲便將掃地。李宗仁明白,陸榮廷之所以能獨霸兩廣,那是因為他在護國討袁之中撈到了一個好名聲,陸榮廷之所以失敗得這麼快、這麼慘,那是因為他反對孫中山,得了一個壞名聲。這年頭,雖然有槍便是草頭王,但是沒有一個好名聲,也成不了大氣候。“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李宗仁一向推崇這句古之名言。
“叭”地一聲,李宗仁揮起馬鞭,將他的坐騎打得飛奔,他隨後急追奔馬,嗖地一聲,一個利索的體操跳越鞍馬動作,兩手往馬臀上一按,身子便飛上馬鞍,在臀部著鞍的同時,兩腿將馬肚子一磕,一緊緩繩,策馬疾馳而去。那從貴縣奉命專程前來報告情況的軍官和李宗仁的數名衛士,也紛紛跨馬,隨李宗仁往貴縣賓士而去。
一支筆難說兩處話,暫且放下李宗仁馳馬往貴縣不提,先說說馬君武省長為何竟在貴縣羅泊灣遭到俞作柏的襲擊。
原來,當陳炯明密電粵軍總指揮葉舉把駐紮在南寧、桂平一帶的粵軍悉數開回廣東時,散處廣西各地的陸、譚舊部及各種名目的土匪打著廣西自治軍的白旗,以林俊廷、蒙仁潛等為首,見南寧空虛,遂乘機向南寧進逼,欲佔據省城,自立為王,號令八桂。陳炯明命令粵軍班師回粵時,曾任命劉震寰為廣西善後督辦,令其與粵軍黃明堂部共守南寧。劉、黃所部,僅有幾千人槍,且又是粵桂軍中的雜牌部隊,實力單薄,只蝸縮於南寧附近,不敢出擊。南寧城外,槍炮連天,四處是自治軍的白旗,南寧城內,人心惶惶,一夕數驚。省長馬君武見南寧城防空虛,朝不保夕,一籌莫展,每日只是在家中坐著喝悶酒。他那位年青美貌多才多藝的愛妾文蟾,很是體諒他的苦衷,每日侍立左右,懷抱琵琶,撫琴低唱,以此消愁。這一日,馬君武照例在後堂喝酒。他情緒沮喪,衣冠不整,左手支著下巴,用暗淡的目光盯著杯中之酒愣愣出神。孫中山大總統出巡南寧,說服陳炯明出兵北伐未果,他已看出孫、陳之間芥蒂之深已無法消除。而現在陳炯明不但不應允出兵北伐,且在廣西尚動盪不寧之時,竟將粵軍悉數調回廣東,馬君武預感到兩廣又將陷入分裂和戰亂之中,孫中山先生領導的革命事業亦將面臨深重之危機,他雖忠於孫中山先生,但系一無拳無勇之文人,報國無門,盡忠無路,眼見桑梓殘破,父老遭災,他受孫中山大總統之命,出任廣西省長十個月,雖胸懷大志,卻只是修了幾公里的公路,也許,這便是他長桂十月的唯一碩果了。
“啦!我馬君武生不逢時,滿腹經綸,一腔熱血,竟連個廣西也治理不了!”
馬君武一杯酒下肚,又是搖頭,又是嘆息。文蟾忙為他斟滿酒,低聲說道:
“先生,且聽我唱一曲罷!”
文蟾把那纖纖玉指在弦上一拔,那琵琶聲聲,竟似灕江的潺潺流水,她低聲唱了起來:
莫使舟行疾,驪歌唱未闌,留人千尺水,送我萬重山,
倚竹思前路,停樽戀舊歡;灕江最高處,新月又成彎,
最古桂林郡,相思十二年;浮橋迷夜月,疊嶂認秋煙。
同訪籬邊菊,閒乘郭外船;為尋諸父老,把酒說民權。
文蟾婉轉悠美的歌聲,帶著淡淡的哀愁,不但未使馬者武那沉重憂愁的心緒平靜下來,反而使他更感到壓抑,彷彿文蟾那琵琶上的每一根琴絃,都揪著他那顆拳拳之心。文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