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公既然能說得蔣介石轉怒為喜,也更能說得何應欽轉憂為喜,他說道:
“即使他對你有些疑心,我看也不要緊,你同他畢竟有一段深厚的歷史,而他又是一個重感情利害的人。他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愛之加膝,惡之墜淵,是說得出做得到的。既然他存在一天,你沒有把黃埔軍隊拿過來的把握,那麼,你要同他鬥,是鬥不贏他的。還有,他對你猜嫉最不放心的是你與桂系的關係,我看,對此事你今後必須善處……”
李仲公的話,軟中帶硬,硬中有軟,軟硬兼施,他忽兒站在何的立場說話,忽兒又站在蔣的立場發言,把何應欽的處境說得明明白白,利害析得透透徹徹。何應欽又偏是個遇事缺主心骨之人,聽了這番話,那平平的額頭一時皺得把那副寬邊黑框眼鏡頂起老高,沉吟半晌,他才很費躊躇地問道:
“蔣想要我做什麼?”
“他專等第一軍將領們的擁戴電,馮、閻都發了,你何以還未發?”李仲公看著何應欽那窘態,彷彿是一個才智平庸的學生,被一道普通的考題難住了似的。
何應欽挺了挺身子,那皺得高聳的眉頭立即消下去一大半,他和汪精衛、李濟深一樣,很知道蔣介石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但是,何應欽又和汪、李不同,汪、李有求於蔣,而現在何應欽不求蔣,而是蔣有求於他,只要原第一軍的擁戴電不發,蔣便進不了京,復不了位。想到這裡,何應欽便有些不滿地說道:
“我就不象他那一套獨裁專制的作風,第一軍發擁戴電,我得先問一問墨三、經扶等前方將領,因為他們還沒有這個表示,故而未發。”
李仲公明白何應欽想在這個問題上拿一把,但是,如果第一軍的擁戴電再不發出,不但他無法向蔣交待,而且何應飲很可能會招致殺身之禍,他只得把話進一步挑明瞭:
“上次因為白健生逼他走時你未曾支援他,他已經對你有所不滿了,現在你的擁戴電如果再遲遲不發,豈不更增加了他對你的疑心?黃埔軍和你都是他的靈魂,你發電還要徵求將領們的意見,這個理由,怎好拿去回覆他?”
“唔——”何應欽既不願馬上發擁戴電,一時又找不出有力的理由來。
“我看,你今天必須把電發出才好,否則就……”李仲公盯了何應欽一分鐘之久,才悄聲說道:“上海這個地方,你當然明白,幫會勢力無孔不入,殺人綁票,打黑槍,蔣在上海有很大的潛勢力,黃金榮、杜月笙、虞洽卿、楊虎、陳群……幾乎都是蔣的師兄師弟,只要蔣給他們一個眼色,你就不好辦啦!”
何應欽馬上慌了神,他對這十里洋場上的幫會流氓勢力,本就懷有幾分恐懼,現在孤身一人進入這虎口狼窟,老蔣如果真要他的命的話,簡直比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他後悔此時真不該來上海,如果仍坐在徐州他的總指揮部裡或者在南京,便一切都保險點,有事時,叫聲“墨三”或“經扶”,也可壯一壯膽。可現在……他感到失策了!他首先想到的當然是保全生命安全,留得青山在,哪怕無柴燒,何應欽本也沒有什麼是非原則,更何況他也確需要一個強有力的人物來撐腰,就象一個生性懦弱的女人,需要一個得力的丈夫來主持家政一樣。但是,何應欽畢竟是何應欽,這些年來,他的地位提高了,面子也越來越大了,要馬上發一個這樣的擁戴電,他覺得面子上總有些不光彩。李仲公對何應欽的心思,可謂瞭若指掌,他見何一時不開口,便說道:
“總指揮,你還是和介公重新合作吧,他掌舵,你划船,誰也離不開誰。”
“唔。”何應欽點了一下頭,接著便慢慢地取下眼鏡,習慣性地放在巴掌心掂了掂,他認為如果作為蔣、何合作的前提發個電報,歡迎蔣回來,自己面子上也還過得去。同時,他對政治問題也頗感棘手,目下全國混亂,政治鬥爭十分複雜,他確也難以應付,如果由蔣介石回來主持大局,他只負責統率黃埔軍,則大權既不會旁落,他又可以省去許多麻煩事。至於他發了擁戴電,李、白會怎麼對待他,這一點他倒想得頗為周到,無論蔣在臺上還是臺下,作為地方實力派的李、白都離不開何應欽,隨著蔣介石的重新上臺,蔣和李、白的鬥爭會更趨激烈,在蔣、桂的鬥爭中,何應欽將作為一個特殊的角色受到雙方的拉攏和重視。想到這裡,何應欽對李仲公道:
“好嘛,就請你代我擬一電好了。”
李仲公見何應欽同意發電,當下便將擁蔣電文擬好,交何審閱簽發。
以何應欽為首的原第一軍將領的擁戴電發出後,蔣介石復職道路上的障礙又掃清了一個。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