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圓桌上放著那個被她咬過兩口的小蛋糕。
我該說些什麼呢?我該做些什麼呢?我越來越搞不明白她的行為,她就像一個將死者般古怪,她就像一個十塊錢一次的妓女般古怪,她就像一個偷喝了烈性酒的五歲兒童般古怪,誰也說不清她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誰也說不清。就這麼回事。
我來告訴你們,我親愛的朋友們,她過去是多麼的聰穎多麼的美麗多麼的可愛多麼的招人疼,曾經,她的眼睛像月亮寶石般的美麗,她的金色捲髮令多少人意亂情迷,她的烈焰紅唇,她小巧玲瓏的鼻子,她精緻的臉龐,上帝給了她所有它能夠給予的那些。那個時候,她是整個小鎮的女王,她的追求者——呵,那些曾經像蒼蠅一樣圍著她轉來轉去的卑劣男人們——排成隊,能夠從這個小鎮一直排到鄰近的那個小鎮去。就這麼回事。你們可以當作我是在胡言亂語,可以認為因為我愛她所以我捏造一些不存在的事情,但是我知道這都是事實——其實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他們早已不願承認——這都是毫無爭辯的事實!
有一天這個小鎮突然像起了火一樣的開滿了大紅大紅的鮮花,一夜之間這些花瘋狂的生長,佈滿了——真的是佈滿了——所有能夠生長的地方。第二天一早當小鎮的人們開啟房門的時候,幾乎沒有一個人不被這樣的景象給嚇呆了,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邁步,而這又決不是因為什麼害怕踩死花朵。
我在上一段中寫到“幾乎沒有一個人不被……”的時候很恰當的用了“幾乎”這個詞,我為此感到很得意,這個詞的存在使得這句話的敘述得以保持原貌,因為當時的確有兩個人沒有被嚇住,其中一個就是現在坐在這裡讓人捉摸不透的她,而另一個又決然不是我——另一個是她的追求者之一,磨坊主的兒子讓·皮埃爾。我記得那天他們是約好要去不遠處的石頭山約會的,約會的主題不得而知,約會的內容或許會讓很多人覺得既刺激又噁心。我可以發個小誓:我絕對沒有跟蹤或偷窺過他們,這一切都再明顯不過,有腦子的人都能夠想得出來——青年男女之間,沒有什麼事情不可能發生。就這麼回事。
這兩位大膽的年輕人根本不在乎這些花,他們歡唱著走出了家門,在他們經過的路上,那些紅花被踩得稀巴爛。老人們從門縫裡看著這一對男女開心的樣子,心裡想道:不管怎樣,他們會遭報應的。這決不是說這些老人的心理有多麼陰暗,而是在他們看來——在每個有腦子的人看來——這都是一件很讓人害怕的事情。沒有任何人敢出門去,只有他們敢,而且他們竟然手牽著手歡蹦亂跳呢!
在那個時候,我正躲在我的這間小屋裡,我雙手抱頭蹲在牆角,渾身瑟瑟發抖。朋友們,我向你們保證,我以尼采(我心中的上帝)的名譽保證,我決不是一個貪生怕死之徒,如果是在戰爭年代,我當然會勇敢的向前衝,一次次的砍下那些婊子的頭顱——但現在不行,現在沒有戰爭,現在只有鮮花,只有成群成群的鮮花。我對紅色極其敏感——雖然我並不是一頭狂躁的公牛。就這麼回事。
我記不得我在牆角抱著頭蹲了多久,我只記得我再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古奇診所白色的床上,古奇醫生——他是我們這個小鎮惟一的醫生,是個很可愛的老頭兒——正不停的用他那雙大得出奇的手扇我的耳光。我很憤怒的坐了起來,問他這是做什麼,為什麼要對一個昏睡的人下此毒手?他停止了扇耳光,平靜的看著我說:“很高興你還活著。”
活著,活著,我他媽的當然還活著,我才活了二**年。我真想一拳打在他那紅通通的酒糟鼻子上,讓他知道我不但還在喘氣,並且還很有力氣呢!但是我沒有這麼做,他那雙滴溜溜亂轉的小眼睛裡好像隱瞞著什麼,被我發覺了——我決定等他把一切交代後再打。
“馬奎斯先生,傑奎琳小姐——就是你的未婚妻(他著重唸了這一句)——被人發現昏倒在石頭山上,讓·皮埃爾先生不知去向,這一切……”媽的,他還沒說完我就狂了,我衝他吼道:“去他媽的什麼皮埃爾吧,我管他是死是活,傑奎琳在哪兒?她現在沒死吧?”古奇醫生果然是個可愛的老頭兒,他聳聳肩,很無辜的看著我:“哦……當然,她好得很。只是……”他撇了撇嘴,“只是好像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哦,該死,失去一部分記憶?這是什麼意思?我決定暫時放過這可愛老頭兒的鼻子一馬,於是我命令他現在帶我去看傑奎琳,他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好半天——就像它們是好吃的葡萄一樣——然後嘆了口氣,顯出很失望的樣子。不過他是個好人,他還是帶我來到二樓的小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