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裡,然後和他相逢一笑泯恩仇,夫夫雙雙把家還?
不,這個不是他想要的,這樣想就讓他覺得有點愁雲慘淡的,從前生活的失敗他並未歸咎到陳建林身上,實際上他認為自己應該承擔全部的責任,可是若要他現在回到從前的生活中,他怕自己並未做好那樣的準備,迎接那樣的挑戰。
可是難道就此相忘江湖了嗎?
只要想到一個事實,彥清的心就糾結在痛心和……一點點慶幸之間——陳建林離了自己過的並不好。
好吧,事到如今,他還是卑鄙的,自私的,以自己的感受為第一位的。他歷來如此,即使良心上過不去吃了自己的苦頭也學不乖。
他覺得自己無法放下那樣生活無著落的陳建林的。
陳建林是個好男人,他值得更好的對待……可是這個時候站出來的那個一定是自己嗎?……為什麼不是自己呢?……好吧,也許會有比自己更適合的人物出現,只是暫時……那麼如果這樣的人不存在怎麼辦?難道要把建林委託給一個面目模糊的不定代詞嗎?……呃,可是又一想……
他就像揪花少年一樣左思右想,還是拿不定主意。
好在此地景色怡人,自由一番人間大美,拿起畫筆讓彥清平靜許多,他一點一點地在那副未竟的畫布上工作,不知不覺心思沉澱下來。
想不明白的時候就不要再想了,把一切交給時間,到必須做決定的時候再決定也不遲,在那之前,他的任務大概就是伴著這歲月的安好,修身養性。
出來的這幾個月,他開始學會用另一種眼光看待世界。以前坐井觀天,坐困愁城,眼睛只看得見陳建林和他構建的那一小方天地,從他的城堡搭建起來的那一天開始,他的繭就織成,然後他的世界和宇宙的膨脹呈相反態地收縮,外面的世界一點點消失,他一點點封閉了自己,最後連陳建林也被排除在外,他在一個人的煉獄裡苦熬。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自怨自艾。最後的最後,只有崩潰。
他畢竟還是幸運的,每天當他在比天還藍的湖畔對著畫裡畫外的風景時,他一而再地認識到這一點。
他崩潰過,然而那之後也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不破不立,他從自己的繭裡面抽離,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也許沒那麼高明,只是離開一點點距離和一點點的時間,他再回頭看,真的覺得既沒必要又值得慶幸。世界可以很大很大,而自己本就很小很小。
世間萬物,無論什麼都是有規律可循、有節奏可以傾聽的,天行健地勢坤,宇宙有成住壞滅,月有陰晴圓缺,天人有大小五衰,花開剎那的驚豔、一粒沙裡的天堂……如此種種不勝列舉,彥清不知道該如何概括,勉強地說就是——無論什麼只要找到自己生命的韻律,都可以很美!所謂格物而致知,從自己狹隘的世界中抽身而出,反而可以看到更多。
現在他所希望的是自己能活出自己的節奏來,不同與別人的,不同於以往彥清的。
從今天起,細心地觀察生活,耐心地觀察自己,以另外的方式對自己好一點,寬容一點,由己及人,有時候放過自己就是放過他人。
從今天起,認真對待生活,糊塗對待人生,不是所有的人生都需要意義,就像不是所有的進食都是因為飢餓——也可以因為很饞。同理可證,不是所有的愛情都需要糾結。
從今天起,不和別人過不去,不和自己過不去,不和歷史過不去。
——當然,這是理想的狀態,彥清覺得,如果他能做到以上的話,也就圓滿了。
只是現在的他自知還未滿,不滿怎麼辦?……好像也不能怎麼辦,順其自然吧。
想陳建林的話怎麼辦?……想就想吧,之前被冷漠對待的思念開始脫韁,信馬由韁地想著想著也許就忘了……最重要是不能逼自己太狠。
忘不了還想給他打電話,想聽他的聲音怎麼辦?……那就打電話過去吧,只是不能直接說自己想聽他的聲音了,那多不好意思……
好吧,至少,他正一點點地學著不鑽牛角尖什麼的。
陳建林也不知不覺在電話裡變得聒噪起來,羅裡囉嗦地控訴著生活的不容易,以往和女人的不順利,工作上的壓力……這次換彥清開導他,安慰他。
他發現電話那邊的陳建林其實都沒怎麼改變,好像十幾歲時那樣率直,像二十幾歲時那樣信賴著他,久違的感覺——說實話,不賴。
在一起生活了這麼久,為什麼只有在離開後才注意到這些呢?那些在指縫間如漏沙般流逝的幸福感,太想抓住了,反而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