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受。
“唉,上帝。”
“剛才一個學生昏過去了,”道格拉斯先生聳聳肩,“這可真……”
“你不覺得可怕嗎?那麼一位年輕充滿活力的姑娘!要命地是,你昨天晚上還親切地跟她講過話。”
“我不這麼覺得,您知道的,我是一位化學博士。”
“好吧,……道格拉斯先生,”德沃特公爵抬起眸子,盯著對方看,“您可真冷酷無情。”
“您堅持這樣認為我也沒辦法。”
“那麼這位可憐的傻姑娘是自殺了嗎?”
這聽起來像是個完整的故事,一個姑娘被情郎殘忍拋棄,沒有臉面再回到家鄉,所以就自尋了短見。
“噢,我認為,看起來不像,至少我想不出她是用什麼方法弄死自己的。”
屍體上幾乎沒有太多掙扎的痕跡,沒有刀傷或者大面積的外傷,脖子上沒有勒痕,肺部沒有積水,腸胃裡沒有慣常的毒藥氣味,她的身體幾乎是乾乾淨淨的。胃裡面還殘存著少量沒有消化完畢的奶油馬鈴薯,前一天道格拉斯先生大約是晚上十點在白房子旅館見到這位姑娘端著盤子上樓,從這點來判斷,姑娘是十二點到兩點之間去世的。
“那麼她是怎麼死的?”
“急病?柯林教授這麼認為,某種突發的瘁死,類似於哮喘,也許。不過我並不是醫生。”
也許她夜裡離開了旅館,像孤魂野鬼一般在田野上晃盪,直到死去,然後天亮作為無人認領的屍體被送到了這裡。當然也可能是店主夫人早上敲門時發現姑娘已經死掉了。畢竟,恥辱、悲傷和痛苦是足以壓倒一個人的意志,甚至摧毀整個神經。
“可憐的姑娘,昨天真應該讓她早些動身回家去。”
“我倒是想,如果是我,就算是死,我會比較情願去跳泰晤士河的。我知道從這裡走不過二三十分鐘的路程就有一個絕佳的投水處。上帝明文禁止我們自行了結生命,但是每年總有那麼幾十個倒黴鬼,前仆後繼地往泰晤士河裡跳。往河裡跳簡直是雙重保險,不是被溺死就是得被燻死。”
“得了吧,這位姑娘恐怕不像你那麼熟悉倫敦。”
“可是她說過她要找主教橋大街,雖然那地方已經不在了,但是她總會沿著河走過去看看,不是嗎?投水的好處就在於,至少據我所知,醫學院解剖室並不歡迎溺死的屍體,因為它們往往被泡得腫脹變形。”
道格拉斯先生輕鬆地說著,他的眼神追逐著他那位高貴同伴的漂亮藍眼睛。
但是他那位高貴同伴永遠不知道的是,很多年前,道格拉斯先生也曾經一個人沿著泰晤士河畔走了很久。那時他還很年輕,他正深陷入對他那位高貴朋友的感情中不能自拔,罪惡和自責每日每夜都糾纏著他,那時他的叔父寫信說將終止對他的資助,而他的父親早先於一場投機破產中自殺了,留給年輕人的只有一筆債務,那時或許還有學業上的躑躅不前吧,某位偉大導師毫不留情槍斃了他的小小發現。獨自站在河邊,他躊躇、苦悶,內心的煩惱快把他整個吞噬啦。他比以前更憎恨他身邊那個無憂無慮的藍眼睛的年輕人啦。那個年輕人生下來就擁有高貴的姓氏和數不清的田產,盡情享受著被愛,被擁戴,一切都理所當然般。他那種隨意流露出來的天真和溫柔,在道格拉斯先生看來格外殘忍。
“別提那個,可是為什麼要把她送到這裡來?即使她是個無親無故的外鄉人,不能由濟貧會安排她下葬嗎?”
“天真的人!”道格拉斯先生哼了一聲,“問題是,即使是將她入殮,最後還是會被挖出來擺上解剖臺的。你知道的,倫敦這些醫學院裡的教授盼望屍體的熱望並不比姑娘愛著小夥子的瘋狂少多少!”
“上帝。”
“要命的是,盜屍並不犯法。您知道的,掘墓盜取陪葬的財物衣服是足夠上絞刑架的重罪,但是屍體可不在此列。而且,您猜一具屍體能值多少錢?”
“我想不出來。”
“每具十英鎊。他們活著時絕對不值這個價,我向您保證,公爵先生。”
“十英鎊?!上帝,一匹上等的康沃爾駿馬還不到二十鎊!這可真是樁一本萬利的買賣,我在美國棉花種植園裡的投資都掙不了這個比例!除了實在有點兒不體面。”
公爵搖搖頭,往書房的窗外看去。蔚藍天空下,能看到遠處一大片十字架如手臂般林立著。近些地方則是柯林醫學院的花園,一個園丁正在澆花。他想了想,換了一個話題。
“你瞧,雅各,這些薔薇開得可真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