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亭下意識地眯起眼睛,但湧入的陽光並不比室內的燈光強烈,或者說兩樣光線完美地融為一體,不分你我,彷彿窗外早已過了幾個日夜而非剛剛破曉,又好像昨天發生的不過黃粱一夢。
“在我這兒待久了容易時間錯亂。”喬徵似乎看透了他,走到門邊關了頂燈,“客衛有新的洗漱用品,去洗把臉,刷個牙。”
陳墨亭跟在他身後:“我幫忙打下手。”
喬徵摘下掛在廚房門把手上的圍裙:“用不著,沒那麼豐盛。”
難得更親近他一步,過分客氣反而煞風景,陳墨亭識相地退出廚房:“那我就不添亂了。”
他走進客衛,開啟水龍頭,看著鏡中映出的面孔——毫無血色地慘白著,鬍子拉碴,眼窩深陷,雙眼佈滿血絲,像隨時都會失去理智。
陳墨亭彎腰洗臉,找出一次性紙杯和牙刷牙膏低頭刷牙,再抬頭時視覺上的熟悉感又回來了,試著笑了笑,勉強算得上與平時無異。
他隔著眼瞼按了按眼睛,抹掉臉上的水珠。
廚房的門仍然關著,陳墨亭於是走進遊戲室收拾檯球桌上的紙牌籌碼,把入袋的檯球一個個撿出來按順序放進三角框碼好,又拾起散落沙發的電影光碟,按照標籤編號插進書架。
等他把一切收拾妥當回到客廳,吧檯上已經擺了一碟炒飯一份蒸蛋羹和一碗蘑菇湯。
喬徵端著熱咖啡走出廚房坐在高腳椅上,咬著煙從齒縫間吐出煙霧:“嚐嚐。”
陳墨亭吃一勺炒飯,發出讚歎的鼻音,豎起大拇指道:“超好吃。”
喬徵拿過他手裡的勺子也嚐了一口:“還行,正常發揮。”
“徵哥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
“說得好像你是我的粉絲一樣。”
“的確是。”陳墨亭舀起蒸蛋羹,“我有個大我十多歲的哥哥是你忠實影迷,我從初中開始就跟著他看你的作品,跟著他一起迷你。”
喬徵笑了:“有多迷?”
陳墨亭邊吃邊把喬徵二十多歲時主演的電影電視劇如數家珍,還擺出一副要把他出演配角的作品歷數出來的架勢。喬徵及時叫停,捻滅菸蒂道:“你倒是把爛片都跳過去了。”
“爛片我也看,要聽提名麼?”
“算了。”喬徵笑道,“你隱藏得夠深啊。”
“不然呢,第一次見面就撲上去要簽名嗎?腦殘粉也是有尊嚴的。”陳墨亭說,“說出來怕你以為我編故事獻殷勤,不過現在無所謂了。”
“是啊,現在哪怕你說是為了我才當演員的,我都可能相信。”
陳墨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繼續埋頭吃飯。
喬徵挑眉,喝一口咖啡。
無論在片場還是私下,陳墨亭的態度是有些奇怪,卻不同於那些一心想要攀附影帝的演員,而他在驚馬事件中的挺身而出,也不是虛情假意的人能做到的。
喬徵曾經好奇過,是什麼誘惑了高分考入名校的陳墨亭放棄大好前程,進入這個臭不可聞的圈子,也許是愛慕虛榮,也許是貪戀金錢,卻沒有考慮過追星的可能性。如果事實如此,那自己真是害人不淺。
喬徵不曾從陳墨亭身上看到過年輕人的天真和衝動,原以為他沒有,卻居然是他隱瞞太深。
陳墨亭向趙文瑾請了個不定期的長假,解釋說馬上就要進入電影宣傳期,精力和時間有限,實在沒辦法兼顧。趙文瑾指導過的演員多,對這種狀況習以為常,倒是問他見沒見過沈書第,怎麼最近都找不到人。
陳墨亭說我也一直在等沈編劇的電話,本來說這個月會有試鏡通知的。
“這不靠譜的小子。”趙文瑾擰起眉毛,“行吧,我再找找他。”
陳墨亭向她告別,走出教學樓。午後的太陽溫暖卻不熱烈,路邊的長凳灑滿了透過樹影的陽光,陳墨亭走了幾步,沒經住誘惑,在露天籃球場旁邊坐下來。
他終究逃不過落單的處境,逃不過腦海中孫敬寒的面孔,他冷淡的樣子、難得微笑的嘴角、瘦削的手指、不急不慢的語速……從昨晚開始壓抑在心底的回憶,都在此時席捲而至。
陳墨亭木然看著空蕩蕩的球場,聽憑情緒三番四次地高漲又漸漸回落,等一切平復後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助理:“幫我約一下孫哥,有事找他。……我在中戲這邊……沒必要,就在公司,最好是今天。”
他不久就得到孫敬寒正在趕往公司的反饋,伸長胳膊抓住球場的鐵絲網起身,一夜未睡的後勁兒突然湧上來,他不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