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陳柯的藍色奧迪消失在夜色中,夏宸才明白自己心裡那一絲違和感從何而來。
並不是因為這個清秀男人身上那一絲不自覺的媚態,而是因為,幾乎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夏宸就意識到,這個男人的面孔,和剛剛從C大離職的許煦教授,有七分相似。
…
星期五,李祝融從S城返回。
他雖然恣意妄為,卻是很理智的人,過去的二十六年裡,他都不曾像這次一樣,扔下正進行到關鍵時候的專案,跑到天遠地遠的S城去。
他在下屬心中積威很深,做出這樣離譜的事,也沒人敢說他什麼。
但是他心裡隱隱地知道別人一定在背後議論,妄加猜測,他也知道自己有多失態——尤其是在去了一趟還無功而返的情況下,他簡直覺得自己是一個笑話。
他這樣驕傲的人,最恨的就是這個。
在這樣的情緒下,他整天都沉著臉,全身心投入到和C城的合作工程中,連家都沒怎麼回,也無暇去管夏宸了。
星期六是陰雨天,秋雨霏霏,這種天氣讓陸之栩如魚得水,他心安理得地縮在家裡。
吃過早餐之後,寶寶開始跟在夏宸後面看他搞衛生,搞到十一點鐘,陸之栩起床,夢遊一般走到客廳,寶寶頂著個用報紙做的聖誕帽子,歡快地在客廳跑來跑去,一頭撞在他腿上。
他被撞得一晃,險些摔下去,後面忽然伸過來一隻手,穩穩地扶住了他。
“老師,小心點。”
青年戴著頂舊帽子,穿著身舊衣服,手裡拿著吸塵器,垂著眼睛教訓寶寶:“嘉明,不許亂跑,客廳裡在搞衛生,灰塵很多,快回自己房間。”
寶寶過了幾個月好日子,膽子大了不少,一臉無辜地問:“那哥哥為什麼不怕?”
“哥哥是大人,當然不怕。”夏宸伸手,大概是想摸摸寶寶的頭,因為在搞衛生,又把手收了回去,只對著寶寶笑了笑。
寶寶“哦”了一聲,乖乖地跑回自己房間,剛關上門,又拉開,探出頭來,大聲宣佈:“等我長大了,我也要在客廳搞衛生!”
…
客廳裡只剩下夏宸和陸之栩兩個人。
這樣的場面讓陸之栩有點不自在。
還是夏宸先打破了僵局。
“電飯煲裡有粥,饅頭在蒸籠裡,今天做的是蕎麥饅頭,老師記得先放到微波爐里加熱,桌上有幾碟醬菜,都是不辣的,冰箱裡有泡椒鳳爪,已經入味了。”夏宸說完,垂下眼睛走開了。
明明是一米八多的青年,這個時候,卻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
陸之栩不敢再在客廳停留,連忙跑到了飯廳。
他也不知道是在逃避什麼,也許是逃避夏宸,也許單純地只是厭惡這個畏畏縮縮的自己。
在過去的所有日子裡,哪怕是面臨著即將流落街頭的困境,他也不曾這樣地驚慌失措過。
一切的畏懼,都是由於無知。
他正站在一個完全未知的世界門口,有人說那個世界裡有洪水猛獸,有人說那個世界美好燦爛如人間四月天,他只是個陌生的造訪者,夏宸為他掀開了幕布一角,他太懼怕,只能呆站在那裡,不敢前進一步。
那個世界,是他讀過的所有法典、備過的所有教案、打過的所有官司都無法提供指導的,他是教授也好,他是已為人父也好,在那個字面前,他都只是一個未啟蒙的孩童而已。
即使是許煦,也無法給他提供切實幫助。
昨天晚上,在他問出那個問題之後,電話那端沉默了許久。
最後,許煦反問他。
許煦說:“小么,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麼話?”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電話那端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你問我的這件事,我只能這樣回答你,我知道你很難喜歡一個人,我們的觀念不同,我也無法告訴你切實的感覺。但是,我要告訴你,喜歡一個人,就像人要飲水一樣,人活一世,如果不能找到那個靈魂契合的人,不能在最好的年紀裡和他一起渡過,生命會像一片沙漠,了無生趣。”
那個時候,陸之栩其實很想問他:許煦,如今你倉皇逃竄惶惶不可終日,如今你潦倒庸碌帶一身舊情傷,你卻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你到底後不後悔遇見那個讓你落到這地步的人。
但他最終沒有問。
他是陸之栩,他只是性格乖張,並不是全無心肝。他也知道,人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