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唸白你還是太小,”顧老爺子抬手摸了摸小乖孫的額頭,“那唐翊,別看只比你大了十三歲,他心裡面那些彎彎繞繞,和你差了可兩輩都不止。他今天這一槍裡面,為你的成分未必有你想的那麼多,”頓了頓,老爺子為了不讓自己的乖孫有什麼負擔,決定還是說得清楚些,“今日這一事之後,唐家有了什麼變動,顧家便是衝著這份莫大的人情也得擔著;若是日後唐家得勢,顧家確實是多了一個再合適不過的助力,但反過來,顧家在這裡面——無論是我,或是你父親,或是你大哥——還是要被唐翊牽制,若有半分不是傳了出去,我顧襄平這一輩子的老臉也就丟盡了。——所以說,今日這一筆,孰輕孰重,孰虧孰利,你懂麼?”
顧念白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雖然不曾刻意去打聽那人的事情,但是鬧到圈子裡風風雨雨,他又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自然對那人的脾性也有一番見解。所以,他才說那人是狼,唐家的頭狼。
顧念白深以為,他有著狼一樣的脾性,可以為了一塊即將到嘴的肥肉而隱忍按捺自己的本性,也不介意在積蓄力量階段將自己的鋒芒掩蓋,但他有自己的驕傲,他不允許自己全然依靠外力或是玩弄手段。
而爺爺所說的唐翊,更像是狐狸,空有狡詐,卻沒了血性。
唐翊不該是一隻狡狐。
顧念白剛張開嘴想要說什麼,卻被走進來的男人阻斷。
過來的這人顯然是有些急,甚至沒有注意自己穿了一身還沾著血的衣服就進了主人家的宴廳:“顧老先生,那位唐先生傷口中的彈片已經取出來了,血也已經止住,只是……”
那人頓了頓,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顧念白。
顧念白眸色沉了沉。
顧老爺子臉上不悅之色立顯:“這顧家的事情,什麼時候是要念白做決定了不成?你看他做什麼?”
那男人連忙將視線收回來,低頭道:“唐先生的手上是貫穿傷,且伴有灼燒……初步觀察,右掌尺神經斷裂,正中神經分支損傷,以後就算做神經連橋手術,恢復率也不會超過百分之十,就算恢復之後,可能還是會經常出現神經麻痺、手指痙攣等……”
“總之他這輩子右手就不能拿槍了是麼?”
顧念白不知道什麼時候微微轉開了臉,細碎的劉海垂下來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的聲音裡有不易發覺的輕慄。
“……”那醫生抬頭看了看顧念白,眼睛裡閃過一絲愧意,也只是倏忽便逝去,“唐先生的右手,以後可能連簡單的抓握也不能再做了。”
顧老爺子的眉毛擰了起來,臉上多了幾分掩飾不住的鬱悒。
顧念白的臉色更是倏然抹上些蒼白,薄薄的唇輕輕顫了顫,最後還是沒說出來什麼,他抬步便向無菌醫療室走去。
顧老爺子看著乖孫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之前說得輕巧,他又何嘗不知,以唐翊現今的身份跟今後的不可估量,顧家這次,是欠得大了。
☆、守株待兔
顧家的無菌醫療室,頗有些ICU的意思,顧念白站在隔音的玻璃窗外,看著病床上那人闔上的眼眸,以及因為小手術而略微蒼白的臉色,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竟然漣漪一般泛起晦澀的難過。
他是顧家的小公子,顧家從上至下全都捧在掌心裡的寶貝,他從小就習慣了所有人看他時或是帶著溺愛或是帶著敬畏的眼神,只有這個人不同。
他從旋轉樓梯上走下來的時候,心裡尚在想著,這般無趣的宴會,不知還要路過多少——縱然他再自由,這輩子還是躲不開顧家的名聲。
然後他就看見了唐翊。
帶著隨意,帶著故作的溫和,那人笑著衝他輕輕頷首,然後就將視線轉開,就好像他只是一件精緻的娃娃,不,也許那時在那人的眼裡,他連“精緻”都不曾被注意到,因為那人眼裡沒有半點驚豔與駐眸。
顧念白不知道那一刻衝進他心裡的是什麼,他只知道自己獨一份的驕傲被另一個人的驕傲輕易地無視了,於是他站在那人面前,一句話將那人推進了宴會最尷尬的境地。
然後他轉身就走。
錯開背影與視線之後,他用餘光輕撇過那人,見得那似是無奈的笑容,他還有點遺憾——看來他的話,絲毫沒有影響到那個人骨子裡那份傲意。
然後便是接下去對於他來說有些不可控的一幕,直到他被那個瘋狂的男人用水果刀逼在了頸上,才恍然回神。
再然後,那顆子彈,帶著血腥,帶著厲意,帶著那句“你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