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上君覺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抓到。他感到很不踏實,敵人在這輪長跑比賽中已經搶跑了,而他們還沒弄清楚終點線到底長什麼樣,這太讓他憋屈了。
又看了一眼敵人的長官,他正在往某個方向靠近。
不等了!樑上君下了決定。他不能確定敵人是不是已經找對了方向,但是他實在不想眼巴巴地看著他們得逞。稍作猶豫,他從包裡拿出了改良過的吹矢槍。
無論如何,先給他們鬧上一場,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他相信紀策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後,會理解他的用意,過來接應的。
瞄準了那名長官,樑上君搭上箭矢。
沒有瞄鏡的裝備很考驗眼力,又是不熟悉的武器,又處在黑暗中,樑上君沒有命中要害的信心,他也壓根沒打算一下就能把人搞死,他只是想引起一陣騷亂,好爭取時間而已。
咻——
箭矢從耳邊竄出去的時候,樑上君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沒料到這玩意的勁頭這麼大,他幾乎聽見了自己肩胛被頂到的咯噔一聲。而原本就有點殘廢的機璜,在巨大的衝力之下終於徹底崩掉了。
就在樑上君震驚於吹矢槍的威力的時候,營地中突然起了騷亂。
他邊收拾東西轉移,邊抽空掃了一眼,剎那間有點發懵。
在各種不利條件的作用下,他居然一箭射穿了那名長官的脖子,這是什麼樣的人品?
樑上君的後背上立時出了層冷汗。
突然把人家的長官斃了,這算不上好事也算不上壞事。這就跟惡作劇一樣,他的目的原本是砸人家窗玻璃,最多被追著打罵一頓,結果現在一下子把戶主砸死了,那就不是惡作劇的定性了,而是謀殺。
敵人現在確實亂了陣腳,不過等他們回過神來,稍微化悲憤為力量一下,他這個孤立無援的偷襲者就必死無疑,更何況還有阿藏那個人質在他們手上……
趁著敵人短暫的混亂,樑上君撒丫子就跑。
他都不敢想象自己身後是個什麼情況,他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自己成為眾矢之的時,紀策能端了他們的老窩。
向林子中撤出三百米左右,樑上君遭到了第一波追擊。
槍聲和箭矢破風的聲音亂七八糟地從後面飛過來。樑上君近乎絕望地想:他媽的這回完了,常在河邊走,這回掉下去了。
這時候黑暗是最有利的保護,於是樑上君就挑那種陰暗幽深的地方跑。他完全沒有還擊,以一敵十,他沒覺得自己的運氣能好到那種程度。
咻!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樑上君扭身就躲,但他心裡明白,恐怕躲不過。
一聲悶響,像是一隻鑿子鑿進了皮肉裡,瞬間疼得他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悶在骨髓裡的疼痛,幾乎讓他的肌肉痙攣。大腿上的傷令他跪倒在地,血液汩汩地往外淌著,身後的追擊聲仍然雜亂且無處不在。
約莫過了一分鐘,樑上君的意識從劇痛中清醒過來。
他隨手撕了點布條紮緊傷口上端,摸出了斯太爾狙擊槍。沒別的辦法了,來一個打一個吧。
幸運的是,剛剛射中他的那隻箭矢似乎是胡亂放的,看來放箭的那個人跟他一樣,也是人品爆棚了,隨便打打也能中。追擊的人還不太瞭解他的底細,沒有確定他逃跑的方向,可能還不知道偷襲營地的是一個人還是幾個人,所以追蹤的範圍很廣很零散。
不過被找到是遲早的事,樑上君很清楚,自己現在就是被圍在獵場中的小動物,獵人早晚會把他拿下,他只希望自己這隻誤打誤撞的誘餌不要死得太冤。
他用夜視鏡看看數百米開外的叢林,可以感覺得到,敵人地毯式的搜尋越來越近了。
山風繞著林子吹,血腥味在他周圍瀰漫開來,身上的溫度在下降,冷汗從睫毛上滴落,讓他的視野變得模糊。樑上君緊握著槍桿,從心底感到一陣絕望。
一直被刻意壓抑著的疲憊感席捲而來,在這份疲憊中,樑上君連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個時候犯病……
用槍撐著自己站起來,腿上一抽一抽地疼,不過疼得有點麻木——傷口附近沒什麼知覺了。
斜靠在身邊的樹上,摸摸樹皮,似乎是棵懸鈴木。
這裡懸鈴木比較少見,樑上君想起自己的家鄉,那裡到處都是懸鈴木,一到落果的季節,一個個果球落到地上,飄出許多毛絮,常常讓人直打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