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右手,我忽然發現她左手中指上多了枚樣式古樸的細巧黃金指環。
驚鴻一瞥,她悄然而去,我甚至不知她的來意。
那日我在臥室整理相簿,其實無甚好整理,蘭蕤早命人制成精緻收藏本,整齊排在床頭。時間為序,每年總會留下一兩本,隨意鋪開來竟是滿滿一床,近二十本,千餘張照片,這一點起初令我驚異。他會留下與我在一起的痕跡,以他的身份地位,以我這一存在的曖昧,他毫不在乎地記錄著所有時光,鉅細靡遺。照片上的似水溫柔,無論哪一張落入媒體手裡都是莫大的噱頭。
九年了,我同他在一起。隨意托起一本,都是記憶,便放不下。我終於明白自己身為異類的好處,這一點一滴,一寸一縷,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略一提醒,便恍若昨日重來。我不會死,不會毀滅,於是是這記憶伴我天荒地老,因我在而在。
我正發愣,不察覺蘭蕤幾時進來,自我手上接過相簿,信手翻了翻,慢慢抬眼看我。
那一瞬的眼神,極盡溫存,再不能忘。
他輕輕說:“我不能夠忍受沒有你。”
我想說我也是,聲音哽在喉頭不能發出。他了然一笑,放下相簿,將跪在床上的我拉進懷裡,自身後抱緊。
吻落在耳廓,心醉神迷的溫柔。
這是2058年,他二十六歲的夏末。
接到蕭未離的內線電話時我不是不忐忑的,他坦率地找上我,這還是第一次。
應約到天涯海閣,他盤膝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把玩兩隻信封,見到我便懶懶地笑了笑。
那笑容裡仿有恣意味道。
“幫我一個忙。”
我睜大眼睛。
他已經三十一歲,我面前這青春不褪的少年,永葆十九歲的容顏。如果我是真正的人類,會不會為此而驚懼躲閃呢?
我沒有考慮過這些。
“我想要你替我去一趟西班牙。”他開門見山,視線筆直瞪著窗外。
我半晌不能回話。他一抬手將信封扔進我懷裡,其中一隻業已密封。
“機票,支票,你有信用卡吧?”
我照舊不能作聲。只聽他流利而安然的聲音流水一樣清澈冰涼地淌下去。
“替我送封信去那邊。別人我還真信不過。”
他終於肯看了我一眼。
“聖雅各有座旅館在我名下,我滿十七歲時候就正式擁有,三樓常年替我留著一套房間。”
他忽然笑了笑,帶點奇異溫柔的口氣,“多住幾天,西班牙還是蠻好玩的。”
“我……”
他抬起一隻手,又果決地揮下,按住地毯上的花紋,“別告訴小央。”
被他微微仰起的薔薇色臉龐倒映著的斜陽,真說不上誰更光彩明麗。我突然有點心軟。
“交給旅館經理,之後你就玩自己的吧。那裡很美,有古堡和大教堂。”
他看著我,“記得,別告訴小央,一個字也不要說。”
那雙糖果般的大眼睛裡有種我不能辨識的光亮,似熱切似冷酷,卻萬分迷人。
由他安排的行程,一兩日後蘭蕤赴約小型同學會歸來時,我已在航班上。遵守未離的要求,我連手機都沒有帶,不許同家裡聯絡。
聖雅各,加利西亞的聖雅各。
那間旅館在著名的金塔納廣場附近,優美的小型石堡。古老庭院歷史悠久。正是雨季,石牆上的青苔絨綠新鮮,被沖刷得淚痕潸潸。
將信封交付經理,我立刻被安排在未離專用的房間。
我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麼,但我知道我正在做什麼。
我想,他也知道我知道。
九年來我頭一次遠離蘭蕤獨自出行。坐在窗邊,我喜歡俯視下去的古樸迴廊,花園中粗糙石雕噴泉在雨中變得溼潤清新。鐵攔上的雕花幽幽放射溫柔光色,觀葉樹與盆景在小路兩邊蔥蘢茂盛地沉睡,那種綠油潤厚重,在這裡,加利西亞,連植物的生機都是野性的。
我遙望對面灰石陽臺後白紗縈繞的視窗,玻璃窗被雨痕打溼之後的色調吸引了一隻柔軟白貓。
我久久地凝望著這一切,忘記自己的孤單。
但這並沒有持續多久。
貓在暗色玻璃對面凝視著我,碧藍色渾圓瞳孔都讓我想起他。
自我抵達時便沒有停過的雨,慢慢將我眼前的天地染成一種溼潤溫暖的灰黑色。我端詳著窗臺上色彩剝落的繪畫瓷磚,開啟窗子,用指尖戳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