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累積了數天的痛苦也一併找到出口,隨著父親一下又一下抽過來的力度,那些火辣辣的疼痛正在釋放他的情緒和壓力。他咬著牙閉上了眼睛,開始用重複過無數次的理由勸說自己,試圖撫平剩餘的一點不甘與憤怒。
這就是你的命,是你自己答應過的,讓爸爸放過媽媽和弟弟,留下來照顧爸爸一輩子……可現在一切都錯了!弟弟沒有被放過,他的犧牲沒有得到任何好的結果!
……不,無論爸爸是個怎樣的人,畢竟是你的親爸爸,只為了這一點你就必須承受。
任有家跪得很直,雖然對於父親的抽打一下都沒躲,但緊抿著嘴唇的樣子讓任海生氣。
這是在消極反抗,不阻止也不認同,大兒子認死一件事的時候就會這樣,不敢明著忤逆,就默不作聲地忍。
任海手上的力道慢慢變小,有一下沒一下的抽著,眼眶裡開始發紅,嘴裡冒出斷斷續續的咆哮,聽起來卻那麼傷心。
“你這個……不孝子……老子為你丟盡了臉啊……收了那個混帳的錢……供你上學……早知這樣還上什麼學!老子打死你……連你媽都沒要的髒錢,老子收了……你讓我還怎麼見人……老子還要上班……每天都看到那個混帳……”
任有家沉默地聽著、受著,他知道這才是父親最介意的事。
每次打他的時候,父親都會哭著咒罵他,為了讓他可以上名校,父親曾經揹著所有人,收下了母親拒絕過的那筆錢——那是母親曾經的出軌物件鄭浩德所付的分手費。
他也是初次被父親打的時候才知道這件事,但那時的他才十多歲,根本無法挽回和改變任何東西。如果是現在,他可以拒絕,可以拿著那筆錢甩回鄭浩德的臉上……他能夠挽回兩父子自尊的時機錯過太久。
父親一念之差,終生都在鄭浩德面前抬不起頭,他又何嘗不是?
就因為這件事,那天他在鄭浩德面前才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他沒有辦法像弟弟一樣,理直氣壯地嘲諷唾罵那個混蛋。他想過還,畢業工作後立刻拼命掙錢,還要湊足利息一起去還,奈何這種想法已經失去意義。
那筆骯髒的錢並不是借款,而是鄭浩德對於破壞他們家庭以及拋棄他的母親所給出的經濟補償。時過境遷,還把那筆錢看得那樣重,眼巴巴地去還給人家,只會更顯出他們父子被這件事打擊的程度。
母親的拒絕保全了骨氣,而父親的偷偷接受喪失了所有顏面。這件事成為壓垮這個家的最後一根稻草,母親在他被打後哭著給他塗藥時,詢問他到底為什麼觸怒父親,他竟然在疼痛和衝動下把父親罵出的所有話都告訴給了母親。
那之後母親的態度非常堅決,無論如何都要跟父親離婚,即使兩個人打架鬧得雞犬不寧,母親每天帶著一臉傷在外面的院子裡遊蕩。
後來母親就搬出去了,說要分居一段時間後向法庭起訴離婚,父親一次次喝了酒找過去,把母親揍得鼻青臉腫,回到家還會揍他和弟弟。
外人
他知道是自己說錯了話,否則這個家可能還在勉強維持,他趁著弟弟去了母親那邊,苦苦哀求父親同意離婚,不要再死纏著母親,就讓母親帶著弟弟離開家。
父親用帶著濃重酒氣的臉湊近他,重重一巴掌甩在他的臉上,“我成全她,誰成全我?你陪老子一輩子?你養我一輩子?”
他腫著半邊臉木然點頭,“我留下,陪你一輩子。”
父親流著眼淚哈哈大笑,對他一陣拳打腳踢,他倒下去又跪起來,努力把背脊挺直。正是他這樣的堅決說服了父親,幾天之後父母就去辦理了協議離婚,而他必須遵守承諾留在父親身邊,拋棄一無所知的母親和弟弟。
背上已經空閒很久,突然又迎來一下重擊,任海丟掉皮帶,一腳踢在兒子的背上,歇斯底里地瘋狂大叫,“你後悔了!你也想走!你本來就不是真心的!你是為了那個小雜種!你怕老子總有天打死他,才願意留下來養我的老,讓他跟他的婊、子媽遠走高飛!”
任有家終於支撐不住倒地,過半天才能抬起頭,滿頭滿臉都是疼出的冷汗,眼神仍然堅定,“我……我沒後悔……爸,你不用……擔心……我說了,你不能這麼叫他……也不準……這麼說媽。”
任海沉默片刻,憤憤然轉過了身,佝僂著往自己房裡小步走去。
任有家趴在地上很久,總算恢復了一點力氣,爬起來晃晃悠悠進房倒在床上。
他自己都覺得奇怪,這一次他竟然沒有哭。
他不知道是因為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