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去。
白衣人叫沈春,是遠近聞名的神醫,拍拍那啞巴的臉頰,溫聲道:“兄弟,醒醒,還要你指路呢。”
那啞巴無神的眼睛忽然活絡起來,滿聚了淚水和祈求。沈春把他背在身後,領著沈青青一起趕了幾十里路,來到山裡一個偏僻的小村,用了人參、雪蓮、冰蟾等無數名貴藥材才將啞巴的夫人救活,但是沒有收他們的診金。啞巴的夫人也是其貌不揚,但是兩人似乎十分恩愛。沈春師徒在他家住了十天,啞巴每天都拖著傷進山給他們打來新鮮的獵物,沈春就替他照顧他妻子。一直到他們離開,夫妻兩雙雙跪在山路上給他們磕了無數的響頭。
沈春帶著青青走在山路上,十天沒有換衣,白衣服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來,青青想著師父素有潔癖,不覺十分討厭啞巴夫妻兩,嘴裡嘟囔道:“陳年的心絞痛又不是什麼大病,做什麼自己扎自己胸口一刀,又要多照顧一個人,不嫌事多嗎?”
沈春回頭看著她,柔聲道:“青青,雖然他們出身貧賤,你不覺得他們是天下最幸福的?這天下能感同身受的夫妻又有幾對呢?”他說完這話也不管徒弟的感想,心情愉悅地在叢山間清嘯出聲。
沈青青似懂非懂望著他,彼時幽澗花落,疏林墜鳥,濁酒清琴,長歌中令。
愛則知可憎,憎則知可憐。
沈青青淚水順著眼角的皺紋橫流下來,房間裡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自從嫁入孟家,她未嘗有一夜的安眠,連睡枕也換成了中空的瓷枕,方便在夢中警戒。
胭脂色的軟煙羅被人掬起,一個盛妝的年輕婦人出現在床邊,看見她醒著,也不由驚了一驚,隨後便跪下道:“碧鴛給王妃請安。”
沈大夫人勉強起身,看了看外面,心底一沉,若是平常,碧鴛不能繞過外廂徑直入她的睡房,因此平心靜氣問道:“蜀王還活著嗎?”
碧鴛眉毛一抖,沒有答話,只見繡著百子千孫、仙桃祝壽的被褥上滴了一滴水痕,不由把頭又往下低了一低。
沈大夫人擦擦眼角,問道:“逆子在哪裡?”
碧鴛磕頭道:“王妃息怒。世子想問您一件事。”
“我若答了就能不死,是嗎?”沈大夫人不怒反笑。
碧鴛不敢接話,只道:“世子問五公子和驚羽的孩子,王妃藏到哪裡了。”
沈大夫人眼望著窗外,神情平靜無波:“他在世上最幸福的夫妻身邊。”
碧鴛沒有聽明白,以為沈大夫人在敷衍她,著急抬頭道:“大夫人,您就是不說,世子也會找到的,何必呢。”
沈大夫人伸手撫著她的鬢角,又是憐惜又是憎惡,種種奇怪的表情扭曲了容顏:“碧鴛,你是從我身邊過去的人,我竟然沒有留住你的心。到底是看走眼了。那賤人拿了什麼籠絡你?你自己也見過世面,大房的姨奶奶很風光嗎?”
碧鴛聽了這番話,不但沒有生氣,反而落下淚來:“王妃,碧鴛沒有福氣。碧鴛從來沒有奢望過什麼,只是放不下阿寶和青荷夫人。”她說到這裡忽然捂嘴。
“青荷,青青,一字之差麼”,沈大夫人哂笑道:“果然是天壤之別。一個如珠似寶,一個賤如泥土。”
“同是天涯淪落人,王妃為什麼不能體諒。蜀王姬妾不計其數,為什麼單單針對她一人?”碧鴛不解道。
沈大夫人嘆一口氣,道:“我怎麼知道,只是覺得不論什麼處境她都心滿意足的樣子,眼裡瞧不過罷了。”
兩人相對無言,碧鴛怎麼也想不透,都說娥眉善妒,可是沒有想過只是覺得對方幸福就瞧不過眼,竟然就是這樣結下惡緣來的。
“可是王妃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氣撒到阿寶身上。您知道,您知道”碧鴛一時連聲音都變了:“阿寶是誰的孩子嗎?”
再說王府講武堂的後面是一溜木製的披廈,原來是供僚屬們午休所用,頂頭的一間門口站著幾個荷戟的兵士,披廈裡關著蜀王的心腹,王府參軍李致遠。
李致遠坐在胡床之上,身旁尖銳的器皿早都收拾了出去,只單單擺著一個胡床,胡几上一盞油燈。李致遠盤腿坐在胡床上,閉目養神。蜀王不知如何,虎毒不食子,反過來也是一樣,世子不可能加害蜀王,頂多是幽禁。益州府留有五萬兵,不過四月番邦暴亂,調走了三四萬,剩下萬把人,都在領軍將軍孟知廉手裡,就算孟知廉倒戈,若能撐幾日就撐幾日,等外調的兵回來也行。關鍵是救出蜀王,不知李沅浣是不是得到了訊息,怎麼還沒有動靜?
他心裡飛快盤算著,沒注意有人走進了披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