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蹙眉方要再問,慧靜又叫她到街道中間去。她到了一口井邊,探頭一看,狹窄的井裡疊滿了死屍,最上面的還是個七、八歲孩子的模樣,饒是她這般見識過亂世的,此等人間地獄一望之下再難看第二眼,趕緊退了下來,蒼白著臉。
慧靜搖頭道:“井水不能喝,這裡也不能落腳,我們到上游去紮營吧。”
於是三人原路折返,馬隊繞過市鎮,在平原前頭的一處水源地紮下帳篷,埋鍋造飯。蕭溶月看著慧靜指揮人將幾筐明礬投入到溪水裡,明礬能淨水,但是也能洗淨人心上的傷痛嗎?
林疏霜摵摵,波靜月溶溶。
蕭溶月用膳過後,坐在溪水邊,望著水裡的月亮發呆。慧靜走到她身邊坐下,從袖裡掏出一管蘆笛吹起來,笛聲中一陣沒有來由的悲愴,讓這支幾乎全是胡人的隊伍也微微動容了。
第二日破曉之後整頓人馬,一行人又往北走。走了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地勢漸漸崎嶇起來,漸入群山環抱,慧靜抬頭看天邊不知何時飄來一絲烏雲,皺起了眉頭,囑咐大家加快行程。
到了中午,果然就下起瓢潑大雨來,馬隊在亂石堆裡躑躅而行,蕭溶月在馬車裡聽見後面一聲巨響,立時掀開木製車窗,朝後叫道:“發生什麼事了?”大雨劈頭蓋臉淋在她頭上,瞬間就模糊了眼睛。慧靜縱馬上來,把她腦袋塞回車廂裡,關好車窗。原來是後面一輛馬車陷在了泥水裡,馬匹也受傷了,正著人換馬推車。
慧靜不許她下車,蕭溶月百無聊賴靠在車壁上,玩著手裡的馬鞭。後面人聲馬嘶不停,過了莫約一頓飯的功夫,才把車子推出了泥坑,此時雨也小了點,慧靜正要下令上路,忽然聽見一陣紛亂的蹄聲。
蕭溶月也早已聽見,從馬車裡竄出,站在車轅上,極目遠眺。遠處山谷裡奔出一彪人馬來,人數遠遠多過己方,到了近處方停下,眾人衣衫襤褸,面容邋遢,手裡兵器卻都是清一色的砍刀,領頭的彪形大漢胯、下一匹黑馬,手裡一把彎刀。
那大漢但見對方也不容小覷,個個人似虎馬如龍,整齊若一,隊伍裡兩輛馬車,前頭一輛車蓬頂上站著一個胡人姑娘,顧盼遺光彩,長嘯氣若蘭:“哪裡來的小賊,報上名號。”
山賊全都哈哈大笑起來,有人猥瑣道:“這胡人娘們長得不錯,不知道床上浪不浪,大哥今夜且試一試。”
蕭溶月勃然大怒,從車頂上躍到旁邊的棗紅馬馬背上,正要打馬上前,從後面飛來一騎,慧靜伸手攔住她,打量來人,冷然道:“那前面的市鎮是你們洗劫的嗎?”
這一窩人見又來個尼姑,全都笑翻了天,嚷嚷道:“這女尼也有幾分姿色,大哥不如一起收入寨中吧。”
那領頭的人一直縱容下屬汙言穢語而不說話,此時才開口閒閒道:“那鎮子給過路的胡人軍隊提供食宿,全是漢奸,合該被滅。”
“你,”蕭溶月睜大眼睛,到此時才知原委,怒道:“你們都是漢人,為什麼要自相殘殺?河間王的人馬從此地借道,又不是他們的錯!遇強則弱,風行草偃本就是世間常理,斗升小民為了保命,一時草偃,何罪之有?”
“哦”,那大漢似是沒料到這胡人少女說得頭頭是道,面色就陰鬱了下來,恨聲道:“他們幫助胡狗就是不對!背主向敵,賣國求榮,助紂為虐,此等劣民,殺他們還嫌髒了我的手。”
他身邊的群氓紛紛舉刀嚷道:“大哥說得對,漢奸不死,豈能罷手?”
“胡狗殺之不盡,莫與他們廢話。”“兩個女的抓活的,剩下通通殺光。”
慧靜偏頭低聲在蕭溶月耳邊說:“郡主,我們人沒有他們多,天公又不作美,天時地利人和全不在我方,不如和他們談談,等過了此地,到晉陽府找河間王借兵來剿。”
蕭溶月眼裡射出兩道寒光,先是爆了句意義不明的鮮卑語,一邊緩緩拔劍在手一邊咬牙道:“此等人渣,佔山為王,濫殺無辜,連我都看不過去,今日定要替漢家天子清理門戶!”
慧靜大驚失色,伸手就來抓她的大氅,誰料她已經先一步催馬,箭一般射出去了。真正是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登時場面大亂。
那波山賊蜂擁下來團團把他們圍住,廝殺在一起,慧靜被自己人護在中間,暫時無礙。她舉頭望去,不遠處蕭溶月已和那帶頭之人打了起來。
慧靜心裡哀嘆一聲:郡主啊,方才你還說遇強則弱是世間常理,怎麼到你自個身上就變成遇強逞強了呢?
那大漢使一把胡人的軍刀,刀法凌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