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告辭,只四下裡張望,問道:“請問沈大夫的弟子在哪裡?”
那童子見他食言而肥臉上已是微怒,正要斥他,忽聽院外傳來一個婉轉女聲:“白朮,誰來了?”
從外面走進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身量未足而姿態秀蔓,白衣白衫,好像有煙雲繞之。
那人眼裡露出幾分訝異來。白朮已上前回稟。女孩臉上神色淡淡,微仰了頭望他,不疾不徐道:“沈春是我師父,我叫沈懷秀,多謝你遠來上香,請問貴客還有何事?”
那人上下打量她,忽然將牙一咬跪在她面前道:“請沈小姐救拙荊一命。”
沈懷秀大抵猜到,回頭望了望師父的牌位,撫一撫鬢角的白花,面色沉痛道:“師門不幸,委實沒有這份心思。不過……”
“小姐”,白朮在旁邊打斷她道:“先生的孝期還有幾個月就了了,您答應過太夫人馬上下山回沈家大宅的。”
女孩臉上還是淡漠,但口氣已重了幾分:“白朮,師父在世時教導我們,醫者,上以療君親之族,下以救貧賤之厄,豈能見死不救。”
白朮便委屈地閉口了,慕氏明知是撿了大便宜,連忙跪地叩頭謝過。
四月的山中,天氣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到了下午之時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暴雨傾瀉而下。青蓬馬車停在一株大榕樹下,拉車的黑馬不住踏地。忽然一道閃電順著大樹劈下,那黑馬慘叫一聲,轟隆隆倒地。
慕氏飛身而起,先進青蓬車內探看,片刻之後從車廂出來,見黑馬身上焦糊,口鼻流血,拼死掙命,不由長嘆一聲,舉刀割向馬首。他殺馬之後,就地掘坑,將愛馬掩埋,做好一切之後又踏過了石橋。
一夜狂風驟雨□□到天明才消停。天剛亮時,叢花亂樹,空翠爽肌,他在外院恍惚中聽見有人喊他,抬頭一看,門扉不知何時又開啟了,白朮道:“小姐請你進去。”
牆內桃杏尤繁,間以修竹,捧著針囊的小婢韶顏稚齒,珠鬟絳帳,好奇地頻頻看顧自己。“硃砂”,坐在床邊的沈懷秀喊道,那小婢趕忙一蹦三跳地奉上針囊。
沈懷秀收了金針,看了看紗帳裡的人,回頭就望見一雙熱切的眸子,斟酌片刻道:“她顱內有血塊,所以長睡不醒。”
慕氏怔了一怔,面露喜色道:“沈大夫可有方法救她?”他現在已經全然相信這女孩就是神醫傳人。
沈懷秀言下之意卻是並沒有十足把握。
慕氏望她而跪道:“沈大夫請看在間關險阻,我們重重跋涉的份上,發發慈悲。”
女孩子臉上薄紅,站起來道:“我知道了,你請起吧,我救你夫人就是。”
慕氏就將夫人留在那山居中住下,自己住在山腳下,從春花爛漫到夏草茂盛,一住就是三個月。每日早晚沈懷秀來給他夫人扎針,他就陪伴在旁邊,夫人的起居浣洗他一個人全包了。硃砂常來送藥送飯,日日看一個孔武有力的大男人坐在腳盆邊嫻熟地洗衣服,起初是好笑,到了後面卻不由肅然起敬。
到了八月初,有一日慕氏的夫人在扎針之時眼皮動了一下,沈懷秀忖度病人甦醒就在這幾日,於是告訴了他。慕氏自是下跪磕頭不停。到了午間,他向硃砂借廚房一用。硃砂好奇跟在他後面,看他和麵、擀麵、下面,整出一鍋熱騰騰的手擀麵條。他對目瞪口呆的硃砂解釋說夫人愛吃他做的麵條,因此想要在夫人醒來之時親手端給她吃。哪知那天晚上他夫人醒來之後,第一個動作就是打翻了麵條,第二個動作就是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許多年後,硃砂每次吃麵條都要想起這件事,她也常常說給別人聽,對方卻取笑這不過是一個悍婦和一個窩囊人的笑話,唯有她家小姐總是不置可否的樣子。
靖寧二年正月,沈懷秀從望海樓外走來,看見婢女從書房裡端出一個食盒,她叫住了揭蓋一看,黃精雞湯,山藥木耳,各色藥膳,俱是她在外親手所烹,快馬送回府裡,現下都涼透了,動都沒動。便揚眉問道:“熱了幾次?世子午膳沒用?”那婢女眼皮一跳,老老實實說:“三次。世子中午用了一點碧鴛姨娘送來的點心。”
沈懷秀點點頭讓她先過去了,整整衣服又往書房行去。她剛從襄陽城外回來,風塵僕僕,肩頭還落有一層雪花,臉色青白,不知是凍的還是累的。蜀王世子正在書房裡看書冊,見她來了,忙叫外面的人端水給她洗手擦臉。
第一句話卻還是問:“蕭淵藻的那一萬匹馬有問題嗎?”
沈懷秀眸中一暗,背對著他甩甩手上的水珠,道:“我一匹匹看過了,並無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