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矣,太子胡作非為,佞信奸邪,斥逐忠良,似海陵公裴秀這般的重臣良相都含冤枉死。謝公出身名門,威重海內,竟不為天下蒼生著想,忍看生民塗炭,屍骸遍野。”
謝鯤自見了他面,就知他要打出“清君側”的旗子,緩緩道:“依將軍所見,怎麼樣才算為天下蒼生著想啊?”
徐匡雙目一閉一睜,似是言不由衷,卻還是將之前準備好的話喊出:“我大燕皇帝慕容德,英明神武,恭敬愛士,汝等應速速歸附。以謝公英武,天下無敵,據幽、徐二州為百姓請命,廢昏立明,易如反掌,此恆文之業也。”
他此話說完,謝鯤便冷哼了一聲,道:“斜徑事速,不慮失道之迷。將軍自誤,妄貶乘輿,竊論宮禁,輕議朝宰,更扇動內外同類相殘。華夷異類,不在百世衣冠之上,百年之後將軍有何面目見裴公?”
他每說一句話都好像巴掌拍在徐匡的臉上,可是徐匡卻始終仰首,腳下不曾有半步退讓,等他一氣說完,默了半晌,方開口道:“徐某口拙,辨不過謝公。”說著就縱馬回到己方陣地。謝鯤也從城牆邊走開。
“這?”孟子鶯心道這就完啦。
孫叔業輕笑,對左右二人道:“你們瞧好了,這一罵二鬧三上吊的戲碼要上演了。”
他話音剛落,只聽雙方陣中都是號角鼓聲大響,鮮卑陣營前方又緩緩分開,走出一排騎馬手舉盾牌的兵士,而徐州城牆上也靠過來十數人,這兩排人都是聲大喉粗,口齒伶俐,號角鼓聲剛停,雙方都扯著嗓子開罵起來,一時間各種汙言穢語漫天飛。一方罵“奸賊叛國,死無全屍”,一方就罵“老魔小丑,不堪一擊”,一方罵“俯首化外頑民,甘為走狗,自褻斯文 ”,一方就罵“附庸昏君奸相,諂容可厭,媚態難堪”等等等等。
謝鯤自回了座位一直據座不動,面無異色。白雁聲站在城牆之上,遠遠見孟子鶯偏頭看他,兩人都不曾見過這樣的陣勢,料想這輩子聽過的髒話也沒有今日這般多,一時風中凌亂。
孫叔業冷眼旁觀,道:“南朝打仗就是這樣,三分運氣,三分陣勢,三分糧草,只有一分靠武功。說來這一套還是裴秀、謝鯤他們創出來的。徐匡好興致,竟領著這班禽獸陪著他們玩。”言下大有不齒之意。
雙方大約對罵一炷香的功夫,像是約好了一樣,齊齊閉嘴收聲退回陣中。接著鮮卑軍中又推出幾輛大車來到護城河前,車子一停,從車中趕下來一批衣衫襤褸的夏朝百姓,俱是老弱婦孺,手腳都給捆著,驚惶哭喊。原來是鮮卑軍隊一路南下捋掠的百姓。胡人將她們趕到河邊,不斷用刀戟朝她們身上招呼,她們就朝城上哭喊:“謝大人,救救我們”,或者喊:“爹爹,阿兄,夫君,兒啊,你們快快投降吧。”
那些人拖兒帶女,隔得遠了,一時也分辨不出誰是誰的爹孃家屬,但聽熟悉鄉音,城內的守軍心裡都是忐忑不安,生怕抓住了自己的家人。此時鮮卑人中又有人長嘯道:“向燕帝投降,重重有賞,負隅頑抗,家屬先奸後殺。”
他話音剛落,城牆之上一個兵士忽然開喊:“娘啊,娘,別殺我娘”。說著就連人帶刀從幾十丈的城牆之上奮力跳了下來,瞬間成為一灘肉泥。
軍心動搖,謝鯤依然面色不變,一揮手,只見親兵押著一堆鮮卑俘虜走上城牆,站在垛口,一字排開,也是有老有少,有兵士也有百姓,開始用鮮卑語朝城下哭喊大叫。
白雁聲皺眉看了看謝鯤,老者山一般坐著。
孫叔業已經不想再看下去,徑自下了城樓,他本就是文職,軍師一般的人物向來來去自由。孟子鶯在那裡咬牙看著,一時三刻過後,果然那護城河邊的婦孺都被燕軍屠戮殆盡,血染河水,而城牆之上的鮮卑百姓和被俘兵士也都被一根繩子勒住脖子,一個個活活吊死在城牆外面。
孟子鶯這才了悟孫叔業先前所說“一罵二鬧三上吊”的意思,一手握拳,死死捏緊,忽然腳下一蹬,要往城牆上躍,卻被身旁的孫季仁眼疾手快拉住了胳膊:“子鶯,不要造次。”
孟子鶯回頭看他,眼眶血紅。
孫季仁被他一駭,差點忘了想說什麼,最後道:“子鶯,你想去擒住徐匡對不對?但是將軍死了有副將,元帥死了有副元帥,光拿住一人,匹夫之勇,又有何益?何況你一入敵陣,怎能全身而退,你縱不為自己著想,難道不為白將軍著想嗎?”他從來沒有一口氣說過這許多的話,長篇大論,連他自己說完都敬佩不已。
孟子鶯聽了,頭腦一冷,嘆口氣回到了原位。
鮮卑軍隊此時鳴金收兵,後軍變做前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