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衡死時,最大的孩子不過十五,最小的才一歲多,轉眼就成了孤兒。好在白姓也算大族,治喪之禮由鄉黨宗族中德高望重的長者操持,於是白衡的喪事也不曾失了體面。及至歸葬之時,雙親合墓,雁聲親自背土堆墳,手植松柏,不受鄉人之助。雁蓉負著雁行,手裡挽著雁峰在一旁哭得悽愴,聞者無不心酸落淚。
夏律規定,父母死守孝二十五月,下葬之後白家闔門守靜,不交當世,雁聲閉戶練劍,閒時教雁峰讀書識字,雁蓉操持家務,照料幼弟。如此過了一月有餘,這日天剛矇矇亮雁蓉掃灑庭院,看見院門外有一青衣男子,年約四旬,肩背一個大包袱,風塵僕僕,不住往院內張望。
那人看見她連忙施禮道:“請問是永城守備白衡白大人家嗎?”
雁蓉答是,開啟竹籬,那人大喜過望便從懷裡拿出一張名刺來,道:“我是和郡李文博府上下人,叫李三,家主人有信命我帶給白大人。”
堂屋裡停著白衡的靈位,李三磕過頭後,將隨身帶的一份土儀權作薄奠,雁蓉收進了西廂,翻東倒西尋一點回禮。雁聲燒水沖茶給來客喝。李三坐在蒲席上,看門口伸出兩個小腦袋,不由問道:“是三公子四公子吧,都有多大了?”
雁峰把腦袋又縮回去。雁聲端茶過來,道:“小子無禮。一個七歲,一個兩歲。姨父姨母身體可好?和郡現如今光景如何?”
那李三連忙謝過,道:“老爺老夫人身體都挺好的。老爺前年蒙主上青眼,入京都官拜工部侍郎,俗務纏身,親戚故舊都怠慢了許多,月前想起白老爺,就命小人來問安,哪想到小人到永城官署,才得知白老爺剛走不久,這可苦了幾位小少爺了。”說著眼眶紅了,做悲慼狀。
李文博原是和郡太守府一位普通的府丞,那時李家家境還不如自家,父親還時常接濟,沒想到李文博後來升了太守,走動也就漸少了,及至三年前斷了音訊,原來是舉家入京了。他見這位僕役雖然風塵僕僕,然而衣裳鞋履都是半新的,舉止言語顯是見過世面。從正五品太守到正四品侍郎,何況又是京官,難怪架子大了。
他心裡有數,達官貴人,只許他們自家紆尊降貴與人親熱,不許別人僭越失禮,因而應對也就十分小心。
那李三抹了一時眼淚,忽然道:“來前老爺手書一封,囑咐小人務必帶給白老爺親啟。現下就交給大公子吧。”說著從包袱底下翻出一封信來。
作者有話要說: 貌似我一開坑就要死人。。。
☆、第二章
雁聲接過來開啟看了,大部分不過寒暄憶舊,臨末提到一雙兒女,大的已出仕且婚配生子,小女兒卻驕縱任性,難以調、教,實非良偶佳配。雁聲看到這裡立時明白了。他與李家小姐早年定有婚約,六禮已過其三,李家小姐來年就是十五歲,已到嫁娶年齡。他忽然想起今春那個晚上白衡把他叫住跟他說到這門親事,說李家“王謝門高非可偶”,說自家“地寒望劣,荊布之室,理隔華盛”,有意為他退婚,問他的意見,他無可無不可,白衡便準備修書給李家和媒人,哪曉得忽然病重,信寫了一半沒了下文。
他與李家那個表妹從未見過面,又無攀附權貴之心,且是父親生前就應允了的事,但是事到臨頭,握著手裡這封信,忽覺一個字都開不了口,臉漲得通紅。
這到底不是什麼體面的事情。雁聲縱然性格沖淡,父母靈前被人逼著答應退婚終有屈辱之感。
李三在他展信細讀時便已打量他神情,見他面色由白轉紅,最終不發一言,此行目的恐難達到,心裡未免有些失望,暗道這小少爺妄想高攀,家徒四壁拿什麼去養人家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實在是一時意氣逼自己入死衚衕。
兩人相對無語,正巧此時雁蓉收拾了一包回禮拿過來給李三,打破了這尷尬氣氛。雁聲摸摸滾燙的麵皮,對李三說:“李兄遠道而來休息一宿再走吧。敝室寒微,況在孝中,實在沒什麼好招待的,怕怠慢了貴客,我讓雁峰帶李兄到族長家裡去歇腳,晚些時候我也會過去。”
李三聽說有音信給他,便又有了希望,與他行過禮後,跟雁峰去了。
堂屋裡只剩下雁聲雁蓉。雁蓉方才就見兄長不對勁,因而不停追問,雁聲把李家的信給她看了,又把父親生前的話說與她聽。哪知雁蓉聽了勃然大怒,把信紙撕得粉碎,直罵李家忘恩負義,嫌貧愛富。
雁聲扶額不已,離席回父親房裡,從箱籠裡拿出了一個布包,雁蓉跟在後面問是什麼,雁聲說是李家小姐的庚帖和信物,準備給李三帶走,雁蓉劈手奪過來怒道:“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