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軍已經撤退到東宮宮牆之外,只是並沒有完全撤走。太子大鬆一口氣,嘉獎褒揚了幾句,命內侍賜東宮護衛每人黃金十兩,又叮囑他們不得放鬆警惕。
白細柳見他按自己先前的吩咐一件件都做得很好,也安下心來。她一旦鬆弛下來,忽覺腹部一陣刺痛,不由自主彎腰坐在了地上。太子見狀連忙起身要去扶她,伸出的手在觸及她身上蜀錦的冰冷寒意之後,好像電擊一般又猛然縮了回去。
太子於是命宮人來扶白細柳,自個袖手旁觀。待白細柳在臥榻上躺倒之後,才站到她床前,訕訕道:“你,你辛苦了。”白細柳仰面看他,滿目感激之情:“多謝殿下仗義,救命之恩細柳此生必報。殿下今夜英勇過人,天生貴胄,不言自明。”太子孟庭臉上有喜色一閃而過,但須臾又愁容滿面,猶疑道:“你真的能救出我父皇嗎?”白細柳用力點頭,篤定道:“陛下也是我的父皇。待明日謝玉回宮,就有準信。妾定保陛下平安無事。”
太子張口還想說什麼,見她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只得悄然離開。他走到寢室外面,看見琴臺上放著的滄海龍吟琴,便走上前去觀看。此琴據說是天下排名第一的名器,太子妃入蜀將它作為嫁妝也帶了過來。有一次父皇在東宮閒聊,曾指著此琴說:“這是雷門的雷迅為賀朕登基所斫之物,琴本無弦,寓意大音希聲,至樂無樂。他這是告誡朕要無為而治,順天而為。”
太子孟庭在那古琴前直站到天明方休。
對一些常年浸染在政治之中的人來說,他們都有一種無師自通的本領,那就是怎樣識別出安全和危險的界限。早朝之前,不少臣工已嗅出不同尋常的氣味。比如說,宮城比往日更加安靜,崇政殿的領頭太監竟然沒有打呵欠,用來照明的火把松油比往日更亮,照得人簡直無處遁形。
殿前的寶座上空無一人。身穿甲冑的驃騎大將軍沈君理站在丹犀之下。他自太監手裡接過詔書,展開朗讀:“頒《禪位皇太子詔》。”
此言一出,滿朝寂靜。每一個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殿外的寒風還在不停地呼嘯。“朕君臨率土,劬勞庶政,昧旦求衣,思宏至道。今英華已竭,耄期倦勤,釋累遺塵,有同脫屣,深求閒逸,用保休和。皇太子庭,夙稟生知,識量明允。朕付託得人,義同釋負,遐邇寧泰,嘉慰良深。今傳皇帝位於庭,所司備禮,以時冊授。公卿百官,四方岳牧及長吏,下至士民,宜悉祗奉,以稱朕意。佈告天下,鹹使知聞。”
他將聖旨交還身邊的宮監,又取來另一冊詔書,內容卻是封沈君理為護國大將軍,“軍國事皆受大將軍處分”的旨意。他一口氣唸完這自封自受的詔書之後,一手握著腰間寶劍,雙目在朝堂上掃視。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堪稱完美。在短暫的寂靜之後,有一陣“嗡嗡”的莫名聲響逐漸大了起來。忽然從人群中站出一箇中年男子,大聲道:“臣禮部侍郎郭無畏請問大將軍。”
沈君理一揚下巴道:“請講。”“陛下今日為何不上朝?”“偶感風寒,體有不適。”“太子何在?”“侍奉父疾,盡孝盡忠。”那郭無畏猛地將手中玉圭往地上一擲,只聽玉碎的聲音,清脆悅耳:“聖躬不豫,何以有此亂命?!”
那種“嗡嗡”聲音募地大了起來,滿殿譁然。郭無畏昂首怒目道:“陛下年方四十,正春秋鼎盛,何謂‘英華已竭,耄期倦勤’?皇太子年已弱冠,大婚成人,並非稚子,何用大將軍監國?將軍為陛下股肱近臣,久參機要,海內莫及。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太子登基,將軍理應避退太上皇帝左右,釋累遺塵,深求閒逸,方能保全君臣之義。何以戀棧權位,壟斷富貴?”
他這一番話看似皇皇之言,實則也用心險惡。沈君理大言不慚道:“正因為久參機要,海內莫及,所以沈某敢受而不辭。正恃陛下日月之明,恕臣忘退之過耳。”
“你,你,寡廉鮮恥,奸臣妖孽!”那郭無畏氣得渾身發抖,破口大罵道。他罵過之後,將簪子一拔,纓帶一扯,雙手將朝冠摘下放在地上,俯身叩了三個響頭後,轉身就走。殿門口的侍衛雙戟相交,攔住了他。沈君理遙遙指他後背,道:“讓他走。”
待郭無畏走後,沈君理掃視群臣,冷聲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還有誰想走,好走不送。”
隨後又陸續有幾名耿直大臣出列,將朝冠朝服脫下後摺疊整齊放在地上,叩頭之後離開。沈君理等了一會之後,見再無人出列,便振臂大聲道:“諸位都聽清了陛下的旨意嗎?”眾大臣齊聲道:“臣領旨。”沈君理道:“太子登基大典在三天之後,諸位守土有責,做好分內之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