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這傢伙送到家門口親自向嫂子賠罪,她總要賣我個面子,不至於把吳修關在門外。”他們到了地下車庫,簡安扶著吳修,李純青坐在副駕駛位上,簡安一頭汗,衝洪斌喊:“你來幫我把吳修塞進去。”洪斌回頭一看,吳修竟扒著車門死活不肯進車,忍不住哈哈大笑。
車子總算開起來。簡安和吳修同坐後排,看著他仰著脖子,腦袋隨著車子晃動,緊張道:“喂,吳修會不會吐啊?”洪斌從後視鏡笑看一眼,“簡安你怎麼跟他的老媽子一樣,別擔心,吳修喝多了不會吐,就是不省人事睡大覺。”
回到地面上,週末的夜晚道路有些堵,車子開開停停。簡安搖下窗戶,五月的晚風輕暖,撲面而來很舒服。洪斌和李純青在前排不知道小聲說些什麼,不時發出一陣笑聲,簡安側頭去看吳修,他仰面閉目,沒有一絲醉酒的不適,倒是一副平靜酣睡的模樣。
堵車著實有些無聊,李純青開啟廣播,把音量調到正好。不知是哪家電臺,正在放一首老歌。真的是很老的歌了,約摸是簡安他們讀高中的時候流行過,曾經大紅大紫的歌手如今早已過氣。洪斌和李純青也是同輩人,和著曲調,輕輕哼唱起來。
熟悉的調子和歌詞就在嘴邊,簡安將它們嚥下,忍不住微笑。這實在是一種很奇妙的感受,從前不過是首口水歌,因為紅到大街小巷都在放,偏要裝出一副特立獨行樣和別人說,我才不喜歡這種歌,下了榜轉眼就被忘記。但青澀的年歲逝去,如今聽來,竟生出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滄桑感。原以為調子已經忘記,卻輕易就能跟上。原以為歌詞已經斑駁,卻自然而然吐露。原以為唱著那歌時的過往已經被埋藏,卻清晰得歷歷在目一如昨日。簡安忽覺肩頭一重,吳修的腦袋磕在肩上,那副睡顏近在眼前。簡安突地就想起,從前的一個下午。
吳修將一盤卡帶的磁帶拉得很長很長,飄在風裡,回過頭向簡安道:“簡安,我是不是很傻?”那個時候吳修喜歡隔壁班級的學習委員,白白淨淨的女生梳兩條長辮子,情書送過幾封,女生卻始終沒有迴音。少年吳修憂鬱了,喜歡上了卡帶裡的這首歌,整日掛著walkman塞在耳朵裡。那年吳修過生日,女生送了他這盤卡帶,吳修高興壞了,誰知不久就傳來女生和他們班班長好上的訊息。吳修毀完卡帶,認真看著簡安,簡安撿起卡帶,一點一點把磁帶卷緊,“你不傻,是她沒眼光。”
第二天,簡安把卡帶塞給吳修,“喏,修好了。”吳修皺眉,“我不要。”簡安不理他,往他桌上一扔,轉頭回到座位,趴在桌上看吳修輕輕撫過塑膠殼子。其實怎麼可能修得好?簡安在錄音機裡放過,磕磕絆絆,曲不成調。但吳修不知道,他的生日簡安本來也打算送這盤卡帶。禮物沒有送出,就像有些話永遠不能出口,但終於還是幫上了忙,他也一直會是吳修的好朋友,只要他能忍住那些情緒。
憶起往事,簡安輕笑搖頭。年少的吳修真是酸得可以,年少的自己也真是自以為是得可笑,少年不識愁滋味。但明明廣播被關掉,心頭耳邊卻一直縈繞著那首歌,揮之不去。
每當看見你的眼睛,心就跳得有些急。
每當你靠近,就快要忍不住呼吸。
哦我說你只是朋友,我還要怎麼騙自己?
哦如果你不是朋友,我還能怎樣和你在一起?
簡安想起那些心事,不禁想笑,但鼻子卻有些發酸。那時候,他最喜歡和自己玩的遊戲叫做老天我情願。如果吳修今天中午沒去打球而和我一起去圖書館,老天,我情願下午英文默寫不合格。如果吳修今天放學等我值日和我一起回家,老天,我情願感冒晚兩個星期才好。如果吳修今天沒有去找那個女生,老天,我情願晚上不看電視劇的最後一集。如果……如果吳修也喜歡我,老天,我情願……他情願什麼呢?一定是很豐厚的願望,很嚴苛的條件,但那時候的簡安怎樣也想象不出。如果吳修也喜歡我,老天,我情願和章其銘分手?情願放棄現在的工作?情願破壞他的家庭成為罪人?是因為感情褪了色,還是因為我們都長大,簡安再也不能輕易說出那句情願。
老天似乎洞悉他的心事,憐惜他的卑微,從來不曾要求他真正付出過代價。他的願望都實現了,而英文默寫得了滿分,感冒第二天就好了,電視劇被母親拉著一起看了。所以,他怎麼還能貪心?怎麼還能僥倖?對老天的許願,就此結束吧。
回到家,章其銘坐在床頭看檔案,“簡安,回來得好晚。”簡安嗯了一聲,“路上堵車,我先去洗澡。”
浴室的水聲停了,章其銘看一眼時間,調暗了燈光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