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要去朝聖一樣。
窗紗外依舊是嘰嘰喳喳的議論聲,還有來來回回的侍從們在有條不紊準備擺設的腳步聲。
綠蕪牆繞青苔院,一瀑青藤閃耀著帶有旺盛生命力的鮮綠色,在庭院內散發著嫋嫋的清香氣。像是給過去的苦難畫上了休止符。
一雙修長乾淨,卻泛黃枯瘦的手輕輕的覆上了堇楓的頭髮。
“盤好了呢。”念奴說道,將鏡子擺在堇楓面前。
鏡子裡的臉依舊傷痕錯亂,溝壑縱橫。不經意間似乎讓人有一種以為那是鏡子的裂痕的錯覺。
堇楓猶疑著,低下了頭,四處尋找那張跟著他漂泊經年的芙蓉面具。
“我知道,你終身都不願意回到長安的,但是我們畢竟還缺少一些盤纏,之前的銀子都用來安頓難民和坊人,分文不剩了。所以……我們只演出一場,演奏完我們就回去。”念奴小心翼翼的解釋著。
堇楓輕輕地點了點頭。用手緩慢摩挲著微微泛黃的芙蓉面具。
由於嗓子被木炭燒壞,又缺乏修養和保護,堇楓在重生之後,聲音卻沒有跟著重生。
“我知道,你很討厭我一直跟著你,我懂,我不想求什麼名分,只是,能照顧你便好。我終身不嫁。你就當我是侍女,小童就可。”念奴的眼睛幽幽的泛著微光,靜默安然,卻透露出一種守護神般的堅定。
堇楓的手忽然很木的停滯了,緩慢地睜開眼瞼,細長的睫毛在空氣中梳出了一個柔美的弧度。凝視著眼前柔弱沉寂的女子。
是她,在戰亂時爆發出女子本缺少的勇氣和堅強,救出了奄奄一息的堇楓。
是她,陪伴著醜陋的堇楓漂泊經年,就像是堇楓的面具,竭盡所能的替堇楓做可以做的一切事情。
是她,在堇楓身邊日夜相伴,小心翼翼,呵護堇楓就像是呵護著一件稀世的珍寶,卻從來不要求著什麼。
堇楓恍若隔世般的想起開元年間,他和花杞在一起吹笛撫箏,歡樂逍遙,而身邊總是有一個嬌羞的小姑娘,靜靜的沏茶,或者靜默的微笑,凝視著堇楓。
堇楓還想起沉壁坊人一起排練,為了玄宗的生日上演大氣恢弘的《秦王破陣樂》,舞罷氣勢恢宏,場面無法靜下,念奴華麗震撼的登場,高歌《千秋樂》,歌聲激越清亮,瞬時全場安靜,眾人如痴如醉。
「每執行當席,聲出朝霞之上,25人吹管也蓋不過其歌喉」這是當年玄宗給念奴極高極美的評價。
而那樣絕美多才的女子,就這樣被堇楓忽視著,可還是不離不棄,守在殘破,光華不再的堇楓身邊,安如素色。
堇楓已經看見了念奴眼角細密的皺紋,閃爍著微弱的光。
堇楓忽然心裡很疼痛。
走神之間,念奴撩起簾幕,又走了出來,她已經換好了演出的衣服。
念奴輕輕地提起了腰下的裙襬,像彩蝶一樣展開。
“好看嗎?”念奴這樣問著堇楓。
堇楓微笑著點了點頭。
念奴愣住了。
那是堇楓這些年來,第一次笑。
溫暖的笑容,像是一朵淡雅輕柔的淺青色牡丹。
可是,念奴忽然低頭嘆了口氣:“已經很久沒有穿這樣絲綢的衣服了。”
一支鑲著翠玉珍珠的流金步搖插在唸奴的髮髻上,襯著嶄新的禮服,泛著閃亮華麗的光澤。隨著念奴的頜首輕輕搖晃。
念奴平時很少戴這支步搖的。堇楓這樣想著。
堇楓忽然想起來,在還沒有進宮的時候,年幼的念奴第一次跟著堇楓一起去逛長安城繁華的夜市,膽小的念奴緊緊地抓著堇楓的手,生怕走丟了。
為了獎勵念奴新學會的一支舞蹈,堇楓特地買了這支在夜市上最貴重的步搖,親自給念奴戴在髮髻上,小小的少女瞬間驚訝了,旋即,展開了最甜美的笑容。
只是那一個笑容,把少女拘謹的面容一下子就照亮了。
戰亂頻仍的年代,即使是口腹之慾得不到滿足,風餐露宿的流浪,念奴仍然把它儲存得好好的。
“你還沒換裝,快一些吧。”念奴說道。
堇楓忽然起身,輕輕握住了念奴的手。
“怎麼了?”念奴用眼神給出了這樣的詢問。
堇楓掰開了念奴的手,用手指在唸奴的掌心裡,細細的勾畫著。
「我,娶,你。」
念奴先是微微的遲鈍,待到明白時,不禁驚訝的連話都不會說。
等待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