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奇異地感到輕鬆自在,似乎在墨鴆面前展現出什麼樣的姿態都無妨,他不必是三大莊主、不必偽裝自己,更不需掩飾心底的傷。再一會兒就好,就當是他猜中男人心思的獎賞,他很痛、很冷,卻只有這個男人知道。
察覺懷中的宣玥倫顫抖更甚,墨鴆奇怪地低下頭,只見宣玥倫閉著眼像是想著什麼,他勾起一笑,沒有說話,只柔柔地吻上他的額、他的眉、他的眼及他的頰,吻得那麼輕,猶如懷中的他已經破碎,而他正以吻一點一點地拼湊他的心。
詭異的平和渲染夜臺氛圍,兩人平靜沐浴、更衣,然後用膳。墨鴆見宣玥倫左手持箸仍是拿不好,玩笑似地又挾起一筷子菜放到他嘴邊,宣玥倫盯著他看了老半天,兩人彷佛對峙一般,宣玥倫終究還是張口吃下他喂的菜,那一瞬間,墨鴆突然笑了開來,自己卻也不知為何而笑。
這一夜宣玥倫睡下時,墨鴆仍在長桌前弄著他的瓶瓶罐罐,不知睡了多久,宣玥倫睜開眼才發現自己又在墨鴆懷裡,男人靠著床柱,雙眼依舊清明,顯是不曾入睡,只是緊緊握著他的手,見他醒來,便淡淡一笑。
「本殿放你安眠,你卻在夢中叫嚷起來。」
宣玥倫忙抽出手撫上眼睛,乾的,他放下心,這是他最後的界線,即使是夢魘,他也不想落淚。
隨著他的動作撫上眼角,墨鴆問:「夢見什麼了?」
「沒什麼。」
墨鴆又笑。「可你喊著娘。」
「胡說!」
墨鴆不語,只是笑,像是什麼都被看透了一樣,宣玥倫突生不悅,翻身又要睡去,墨鴆卻拉著他不放,兩人拉扯許久,墨鴆似是覺得幼稚的笑了起來,宣玥倫雖也這般覺得,但怎麼也不肯收手,直到墨鴆將他擁入懷中,他卻還在掙扎。
「難道你要逼本殿下藥嗎?」
聞言,宣玥倫停了手,墨鴆撫過他的髮絲,話尾仍帶笑音。「本殿與你玩笑的,哪裡還捨得?」
宣玥倫沒有回話,微紅眼瞳靜靜望向遠方,墨鴆知他有心逃避,正在思考強逼有趣、或是今日便就放他好睡?還沒理出個思緒,宣玥倫竟已先開口。
「說話。」
「你不睡了?」
「繼續說。」
分明無禮,墨鴆笑得更是開懷,但話語卻尖銳刺入宣玥倫的心。「宣玥倫,你娘是什麼樣的人?」
察覺懷中的宣玥倫全身僵硬,隨即放鬆,便是害怕被發現什麼一樣的心虛表現,他沒有放過,又問了一次:「宣玥倫,你娘是什麼樣的人?」
「我忘了。」
說著忘了的聲音那樣生硬,彷佛刮過沙地的寒風一般,墨鴆拍拍他的發,知道自己應該繼續逼問,正要開口,宣玥倫已反問道:「你呢?」
本不欲回答,但墨鴆轉念又想,或許有來有往更能降低宣玥倫的警戒,於是他笑道:「本殿不知父母是誰,倒有一個師父,名喚水清,她是一個矛盾的女人,說愛本殿卻又恨本殿。」
聽著,宣玥倫竟像是輕聲一笑,墨鴆低頭時已不見他的笑靨,只見他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我娘也是,她偶爾說只有我,卻又總說希望沒有我。」
低頭湊上他的額,墨鴆輕道:「如此一來,你與本殿可算同病相憐。」
宣玥倫終於看向墨鴆,眸中莫名一點嘲諷,墨鴆瞭然於心卻不說破,只撫過他的眼。「你定生得像你娘,是不?」
宣玥倫閉上眼,沒有躲開墨鴆的撫觸,說起過去的感覺對他而言是陌生的,他身邊的人總是比他還害怕提起這些,怕他憶起過往會受傷、會難過,但原來不過是如此,說起過去的感覺,其實就像看著尚未痊癒的傷口,雖會想起當時的痛,但已經有點距離。
但比起心底隱隱約約的痛,他更覺得荒謬,自己竟是向著墨鴆說起這些他從未向任何人說過的!明明這樣想著,他卻忍不住又開口。「我不知像不像,只記得孃親生得極美……我總想起她坐在窗臺邊唱歌,映著月光的臉龐像是透明的琉璃,碰一下就碎了。」
酖月 二十三
這就是他記憶中的孃親,蒼白如琉璃的美麗、脆弱,卻又瘋狂。
好幾回,他都以為自己會死在因絕望而瘋狂的孃親手下,但事後孃親總是抱著他哭得梨花帶雨,他明明很痛很痛,卻還是要輕輕地拍著孃親,那時的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他長大後卻再也想不起來。
場景一轉,又是那個有著紅月的夜晚,溫熱的血、冰涼的刀,母親的髮絲一點一點的下滑,那麼柔軟地拂過他的臉龐,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