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姨說我現在編的是有模有樣了。”見謝石目光移到他手上,雙手習慣性地往身後藏,意識到這樣不妥,再看謝石臉上便有些微紅,諾諾道:“真的沒事了……”
謝石臉上無甚表情,一隻手仍然伸在裴青面前,裴青無奈,只得收了,謝石才進屋去,裴青吐吐舌頭,也跟著進去了。
屋裡狹小悶熱,巴掌大的一塊地方,自裴青來了後便分成三處。東邊最好的那間原是芳華住的,騰出來給裴青。芳華睡在西邊廚房裡的小床上,那裡原本是謝石睡的。到了晚上兩邊簾子一拉,謝石就在堂中的地上打地鋪。
芳華將謝石下山買的油鹽醬醋一一擺放好,見籮筐底下還有一匹灰色粗布,不由“咦”了一聲。謝石聽見了,說:“下山的時候得了些獵物,換了些錢,勞煩芳姨坐幾身衣服。”
芳華剛想問你衣服破了嗎,轉念一想明白了,便笑著說好,收拾了東西,又盛了兩碗湯端到堂屋的桌上。見裴青掀了簾子出來,喚他過來喝。
裴青站在桌前端起碗就大口大口喝起來,喝完了放下碗用手背一抹嘴,笑著對芳華說:“真好喝。”說完就出去了。芳華一探頭,見他又坐在地上編起竹筐子來。
芳華回頭對謝石笑道:“這孩子聰明,教一遍就會了,編一個就編上癮了,勸也勸不住。”
謝石點點頭:“讓他做些事,忙忙也好,總比胡思亂想要好。我下山這幾日,有沒有犯病?”
“一次也沒,昨日我還問他,他說身上已經不大疼了。”
謝石臉上稍霽,俄頃眉頭又擰了起來。芳華見了忙問是不是外面局勢緊了。謝石便點了點頭。屋中兩人一時無語,目光都轉向院中的裴青,竟是不由自主都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裴青只不過在這裡待了兩個月,外面卻已經是翻天覆地另一番光景了。王演在江陵起兵,欲由荊湖路向淦京北上,卻被逼在半路上不上不下。吳靜修孟晚樓亦在益州起事,打著復國的旗幟殺盡外來的官員及其家屬,錦官城裡豪門大戶一時人人自危。裴煦春上登基,如今竟也不急,只派兵守著入京的要道,卻沒什麼動作。
外間兵荒馬亂鬧得正凶,可憐裴青已經在鬼門關上走了幾個來回了。手中雖有解方,解毒卻是晚了,終是落下了病根。發病時肋間疼痛不止,疼到極致人便會暈過去,二人見了心驚不已,卻是沒什麼好辦法可想。裴青性格極是溫柔隱忍,身上再是難受連哼都不會哼一聲,謝石芳華見了心裡更是酸楚。
至於前途如何,二人俱是想都不敢想。
裴青夜裡因肋下劇痛醒過來,以手捂胸,眼淚都逼了出來,神智恍惚間竟聽聞外面有樂器斷斷續續的聲音,凝神細聽,卻是一把琴的琴音。只那琴音來來去去也就那麼幾個音,艱澀難聽,好在不曾間斷,裴青努力將精神集中到那聲音上,胸口竟然感覺不是那麼疼了。
那旋律聽起來好似吳地的一首童謠,裴青小時候他孃親也常常哼唱給他聽。漸漸地,那簡單的旋律中加進了許多莫名的音聲,匯成一片強大的音域。裴青只覺自己恍然身處一處奇妙的所在,戴天履地,寬廣無比,四周雖是黑漆漆一片,但是卻生動活潑,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鉞之丁丁,眾聲皆備。月出東山,斗轉參橫,長庚在天,明星有爛之聲,浮雲之在太虛,因風舒捲之聲,歲月不居,逝川湯湯,流光飄忽之聲,全都湧入腦中。裴青就像發現了奇妙寶藏的小孩子,新奇無比,一時間竟然忘乎順逆之境,泯其譭譽之形,而隨心所欲,縱身大化流衍之中。
清晨,裴青在一片蟬鳴之中清醒過來。動了動身子,胸中仍有隱隱鈍痛,腦中卻是清明無比,耳聰目明,感覺靈敏。
穿了衣服出屋,問了芳華,卻道謝石上山採藥去了。裴青有些失望,一整天都沒有精神,手上的竹筐也編得慢了。芳華沒有注意到,拿了繩子在他身上比劃,裴青問是做什麼用,芳華便告訴他是要給他作衣衫。裴青聽了,臉上紅了一片。
傍晚謝石背了一筐沉甸甸的草藥從山上回來,身上破破爛爛,說是不小心掉進山溝裡面去了。芳華便忙打水給他沖洗,裴青接了藥筐自去分揀草藥。
他如今跟著謝石也學了些岐黃之術,手中又有孟晚樓所贈的醫書,細細鑽研之處,已經頗通藥理,尋常的藥草習性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切脈問診還差些火候,所幸山中無事,有大把的時間供他研究。
作者有話要說:過渡過渡~~~~~~~~
為啥不喜歡裴煦啊,個也是個苦命人,嗚嗚~~~~~~~~~~~
第三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