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龍氣,當真有麼?”劉氓轉了話頭兒,立在街邊瞅著鋪子裡掛的扇子。
“亮不才,不曾習過風水。”
“西京有龍氣,去一不著四。”劉氓進了店裡,捏著把墨骨兒扇子打量。
“龍不是人人可見。”百里亮接了過來,開啟一看,是副潑墨山水。
“龍亦非人人皆是。”劉氓抿唇一笑,擱下這把,又拿了邊上淺綠的一把。
“故而玄之又玄。”百里亮呵呵一笑,湊過頭去看時,是副美女圖。
“媚眼如絲,烏髮如雲,口若紅櫻——”劉氓斜眼瞅著百里亮面上露出笑來,口裡話一轉,“怎地就沒有一處像人?”
百里亮怎知他轉到這一句,愣了愣,笑出聲兒來:“這可真是急轉直下。”
“那句不也是?”劉氓合上扇子拍於左掌心內,“去一不著四?到底是個甚麼意思?”
百里亮看看左右,皺了眉頭:“這兒不是說話的地兒。”
“小隱隱於市。”劉氓嘿嘿一笑,“話說的就是這個理兒。”
百里亮自然不曾聽過這句,細細想來也有道理,遂走近一步輕聲道:“黃三黃三自然排行第三。”
“去一,就是不要老大。”
“當今皇上有二公主。”
“卻也不說老四,自然只剩——”
百里亮打個哈哈:“莫要說,這把扇子還更好些。”說著塞來把紫邊兒的扇。
劉氓接了開啟,上頭畫了藤蘿千千,邊上寫了一首古體:“纏過千言,不及一眼。君心深深,奈何一言。”
百里亮也念了一遍:“當真君心深深。”
劉氓翻過背面兒,見是細細表過,又喜它色潤,遂喚了夥計問價:“多少銀子?”
“公子若是喜歡,受惠五錢銀子。”
“五錢?”劉氓失笑,“若是蒲扇,五錢買得一打。二錢如何?”
“公子翩翩風度,若是拿一蒲扇,豈不貽笑大方?”夥計也是個利口,笑嘻嘻又道,“公子當真想要,各讓一步,三錢拿去。只求莫再還價,今兒老闆不在,小的不好交代。”
劉氓要說甚麼,百里亮掏出腰上搭褡數了銅錢:“喏,拿去就是。”
夥計接了就笑:“公子是這就拿了,還是小的裝盒?”
“本想送人。”劉氓呵呵一笑,“可不是我出的銀子,借花獻佛反倒不美。我拿了就是。”
夥計點頭哈腰送他們出門。劉氓搖著扇子走了兩步:“定定捏著又覺著沉,搖著呢又有些涼。插在後頸像個流氓,別在腰上也不好看。可惜今兒沒穿件寬袖兒的,也好藏他一藏。”
百里亮哈哈大笑:“劉公子真是妙人。”
劉氓瞅他一眼:“百里先生豈不也是?”
“亮自愧不如。”
劉氓擺擺手:“亮兄何必自謙?若論今朝何人當得忍辱負重,舍亮兄其誰?”
百里亮臉色一變:“你想到甚麼?”
“也沒甚麼。”劉氓看著他臉都白了,不由好笑,“也不算是我想到,只能說是……做夢罷了。”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
“夢中倘遇險惡,只消醒來,萬事皆無。可人世驚險,又在夢境之上。”劉氓收斂笑容,“百里先生,當真叫人敬佩。”
百里亮臉色轉了幾轉終是一嘆:“他年舊事耳。”
“然流毒至今,何苦?”
“身不由己,事不由人。”
劉氓亦嘆:“若她曉得,斷不會輕生。”
百里亮悽然一笑:“故說……事不由人。”
劉氓看他一眼:“琉璃已死,萬事化去。”
“這張臉尚在,怎能化去?”
劉氓一指天上:“晨皆日升,每朝日同?”
“自是相同。”
劉氓又指河流:“水皆長流,每滴皆同?”
“這……自是不同。”
“故說,逝者如斯夫。”
百里亮淡淡一笑:“劉公子苦心開解,亮心甚感,奈何……情不由人。”
“這是自找煩惱。”劉氓瞪他一眼,“今日立在眼前之人是劉氓,再不是琉璃。”
“亮亦如此勸慰,奈何心有慼慼焉。”
“見鬼。”劉氓罵了一句,“百里亮,索性今兒話說明白了。”
“願聞其詳。”
“我不管你和琉璃怎麼糾纏的,都與我無關。”劉氓頗有些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