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大多數的窮人家都這樣養小孩子,還可以省下些糧食消耗,狗剩卻莫名的覺得不該這樣,冬天是真沒辦法,狗剩自己都恨不得整天窩在炕上,從天氣開始轉暖後,狗剩就儘量讓兩個小丫頭多起來活動活動。
兩個蘆柴棒一樣的胳膊,手腕處的骨節高高的凸起,卻可以一手一個抱起兩個小姑娘。
小丫頭們還昏昏沉沉的,一起十分秀氣的打了個哈欠。
狗剩見了,用額頭輕輕抵了抵大草的臉蛋,幾大步進了廚房。
柱頭已經熟練的把灶眼裡的灰燼扒開,露出裡面忽明忽暗的炭火,放一把乾燥的稻草,引出明火,先架細枝,再慢慢放粗些的硬柴,一邊還把燒了一半或者大半的柴撿一些放到一旁黃泥壘的土爐子裡……
狗剩在灶眼前鋪一層幹稻草,讓兩個小丫頭就著灶眼火光的一點兒熱量活動活動,好大會兒才慢慢清醒過來。
等再幫柱頭把扣錯位的扣子扣好,鍋裡已經開始冒熱氣了。狗剩從只剩下一個底兒的大米缸裡抓了兩把高粱、苞谷、糙米等粗糧混在一起的乾糧,在水裡涮了涮就丟到了鍋裡,可捨不得用力的搓洗!
“哥哥,肚、肚餓,吃……”大草扒在正往灶眼裡填柴的柱頭身上,坑坑巴巴的喊道。
已經三歲的孩子還話說的不清,路也走的不大穩,柳樹屯大多數的孩子都是這種情況——狗剩知道這是因為營養不良和沒人教的緣故,但“營養不良”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呢?去年夏天,狗剩為這個突然在腦海中冒出來的東西疑惑了那麼一小會會兒,就被“咕咕”直叫的肚子轉移了注意力,還是多找些野菜填肚子更重要,還不知道幾個小娃娃能不能養活呢,誰去管她會不會說話或者是什麼“營養不良”……
“馬上,草兒乖乖,跟妹妹玩會兒,哥哥弄肉肉給你吃!”狗剩走過去扶了大草一把說道。
“嗯,肉肉、吃!”
大草和柱頭一起用力嚥了一下口水。
狗剩笑了笑,還好已經能聽懂部分話了,不算完全養傻了。
把十幾只龍蝦崽洗了洗,狗剩小心的在鹽罐子裡拈了又拈,拿了幾粒粗鹽出來抹在上面,用一片白菘的老葉子包了,外面抹上一層黃泥後扔進了灶眼裡。
劉打鐵兩祖祖輩輩都大字不識一個,他的名字還是狗剩爺爺一輩子盼著能打鐵給兒子取的,到了劉打鐵這一輩就更不如了,幾個娃娃都沒正經取名字,胡亂抓了個賤詞就叫著,老二生的時候,劉打鐵婆娘還在地裡幹活,覺得肚子痛才慌慌張張的往家裡跑,結果一頭撞在正屋的牆柱上,不一會兒就順利的生個猴小子,名字就定為柱頭了;兩個女娃娃更是劉打鐵胡亂的看著手裡的雜草就叫了大草、小草。
至於狗剩,據說當初狗剩生的那年,年成不好,家裡實在揭不開鍋,劉打鐵一咬牙把家裡僅有的幾畝良田都抵給了楊地主家,價錢壓得低低的,劉打鐵憋著一口氣什麼也沒多說,只求來簽字畫押的大管家以後地裡忙不過來的時候,優先僱用他們兩口子。叫狗剩說,劉打鐵大半輩子大概也就精明瞭這一次,還虧得劉地主家大管家不算壞透頂,這幾年在僱工的時候還算照顧劉打鐵,這才叫一大家子沒餓死。狗剩這名字的由來就是在他三歲前,劉打鐵兩口子只要去給地主家幹活,就把個孩子扔在地主家狗舍附近,巴巴的盼著那條大黑狗每頓能剩點兒……
泥鰍和鱔魚處理好後切成小段,狗剩鑽到地窖裡,左思右想,拿了兩個大白菘出來,又從酸菜罈子裡撈了一顆酸菜,一起放在爐子上燉著。
還沒半個巴掌大的河蚌和小螺螄都用一個大碗裝著,加小半碗水,在粥鍋裡面架兩根筷子,在把海碗放在上面,等蚌肉和螺螄蒸熟後好挑出來。
不一會兒,小小的茅草屋裡就瀰漫起來熱騰騰的水汽和——香味兒。
屋子裡吞嚥口水的聲音一聲接一聲,狗剩揹著柱頭他們偷偷擦了好幾次嘴角,生怕丟臉的在弟弟妹妹們面前把口水流了出來。
才一歲的小草已經按捺不住,細細的哭了起來。
大草把手指頭塞到嘴裡,吮吸的“吱吱”作響。
“哥哥……”柱頭忍不住叫了一聲,一條晶亮的絲線掛在下巴上。
狗剩咧嘴一笑,從灶眼裡把燒得硬邦邦的泥糰子撈出來,用力一砸,龍蝦混著白菘的香味兒就散了出來。
給柱頭和大草一人分了五隻,用粗瓷碗裝著,讓兩人捧著縮在灶眼前慢慢地啃,狗剩顧不得吃自己的那一份,先舀了小半碗白菜湯,慢慢的吹著餵給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小草喝了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