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瀾一撩袍子,鑽進了尹大人的轎子。
這轎子坐一個人很是寬敞,至於兩個人……就有些勉強了。於是洛瀾渾身僵硬地被迫貼著尹哲鉞,腿貼著腿,肩膀粘著肩膀,這麼一看倒是金紫銀緋的一對貴人。
隔著袍子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明明前幾天還是針鋒相對彆彆扭扭地兩個人,現在如此親密地挨在一起,洛瀾心裡直犯惡心,這尹大人還真不是一般的虛偽,就當洛瀾尷尬加噁心的繃直腰板熬時間的時候,一直安靜握著摺扇的尹大人說話了,道:
“聽說昨兒楚大人身體不適?”
“啊?嗯,對,下官腹瀉。”
“聽說是因為吃了沒有燜爛的驢肉?”
“啊,好像吧。”
“楚大人,我倒是有一句忠告送給大人,不知楚大人想不想聽。”
“是,還請尚書大人賜教。”
“嗯,我就是想告訴楚大人,這個消化不了的東西,就不要去吃。”
洛瀾心裡那個堵的慌,又把尹哲鉞罵了千兒八十遍,臉皮上還是平靜地應答道:“謝大人賜教,下官謹記。”
“嗯,這就好,對了,昨天送去的藥可收到了?可吃了?”
“收到了。吃了。”
“那螃蟹呢?楚大人覺得味道如何?”
“謝大人,味道很好。”
“是嗎?那就好,我還擔心楚大人嫌腥味重給扔了呢。”
“……下官怎敢。”
尹大人滿意的笑了,挑起窗簾子往外看了一眼,道:
“今天看來有雨,楚大人沒帶雨具吧。”
“不曾帶。”
尹大人滿意地點頭。
晃晃悠悠的轎子載著兩人到了戶部,尹大人先下轎,瞬間眼色支使走下人,親自撩起簾子攙了把洛瀾,不著痕跡地牽著洛瀾的手出了轎子。洛瀾看明白是被誰握住手的時候,還沒等著皺起眉頭,尹大人已經放了手,自然至極地轉身進屋。
洛瀾嫌惡地把手往袍子上使勁兒蹭蹭,正要跟著進屋,被剛才貓在一旁的顏聰攔了下來,顏聰神秘兮兮的問道:“你……你怎麼從尹大人的轎子上下來了?”
洛瀾當然不能說因為吃混沌忘了帶錢袋,被尹大人墊了兩文錢後脅迫上了轎子,太丟人了,於是洛瀾鎮定地打理著自己的衣袖,道:“就是碰見了,尹大人宅心仁厚,就大發慈悲地載我一程。”
顏聰狐疑地打量洛瀾,搖頭道:“要是真的自然好,你啊,要麼得罪人,要麼就跟人走得太近,你要是真變得跟尹大人那麼親切,好好想想怎麼跟蘇老交待吧,別怪我沒提醒你!”
洛瀾沒搭理,徑直進屋。
尹哲鉞今兒心情非常好,坐在戶部品著茶,翻著刑部的宗卷,不時的欣賞兩眼在旁邊桌子上奮筆疾書地楚大人,以前怎麼就沒覺得這戶部尚書的位子這麼愜意呢?對啊,以前沒有發現這個叫楚洛瀾這麼有趣。
今天早晨從尚書府裡拐出來的時候,不經意間的掀起轎簾,就看見那鋪子裡面坐著一位大紅官袍的人,正好奇是哪位,這麼“與眾不同”地用官袍抹凳子,定睛看去正是那個楚洛瀾。
只見那緋紅官服映得洛瀾臉色紅潤,嫣紅的唇毫不斯文地滋溜著喝湯,偶爾瞥過來的眼神散漫冷淡,尹哲鉞看見他就想要捉弄一番,便派人過去提醒他,只見他恭敬地作揖回話,眼睛裡卻是遮不住的叛逆和不屑。
本來捉弄完了以為就打住了,誰知道這個洛瀾真是個能整事兒的傢伙,出門沒帶錢,被店小二追著在大街上跑,尹哲鉞看到擋在自己轎子前面的洛瀾時,心裡更樂了,這傢伙就算是有求於人,眼裡也全是凌然在上,尹哲鉞當然不會放過他,故意讓他上轎同乘,還問他昨天送過去的那些東西呢。這個楚洛瀾撒起謊來都這麼理直氣壯。不過尹哲鉞倒是不計較,來日方長嘛。
轎子裡尹哲鉞稍一偏頭見看得見洛瀾白皙的側臉垂散著幾根髮絲,壓抑住給他撫開的衝動,隔著衣衫能感受到洛瀾的體溫,暖暖的。尹哲鉞暗想:這麼堅硬的一個人,安靜的時候在想些什麼呢?
從什麼時候對洛瀾存了別樣的心思呢?
大概第一眼看見他時就有了,大牢裡那個受了欺辱眼角含淚的洛瀾,在牢籠裡拼命呼喊卻無人搭救,瘦弱的身體暴露在眾人面前,明明那麼恐懼還故作鎮定地應對,那時尹哲鉞分明看見他穿衣時顫抖著的十指良久才扣上衣衫。
當時尹哲鉞想,這麼纖細的人兒,落到如此地步,沒有人來保護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