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將死之人啊……
小燼觸脈後皺眉。難怪燒的如此厲害。
他從藥箱中拿了一粒續命丹喂入柳斷笛口中,將柳斷笛微微扶起,灌了些溫水。
柳斷笛昏迷之中,忽感疼痛愈裂,意識也隨之清醒過來。
小燼見他醒轉,忙上前道:“你醒了,還有哪裡不適?”
柳斷笛昏沉間聽到發問,不由愣神稍刻,遂便搖頭。
小燼這才取下黑布,柳斷笛眼前頓然光亮。
待瞧清了小燼,柳斷笛答謝道:“多謝公子相救。”
黑布掀開,竟是個眉目如畫的清秀之人,小燼一時沉浸其中,直至柳斷笛開口,才忙跟道:“不必謝,應是我說抱歉,我哥哥向來如此,讓你受苦了。”
柳斷笛一滯,登時明白。原來面前這人……竟是尉遲古之弟。
如此想來,尉遲古肯讓弟弟來搭救自己,必定是兆文琦等人有所行動,可能已經發兵制敵,尉遲古又聽信自己故意透露的謠言,認定蘇朝有十萬大軍,故更加謹慎,意圖利用自己做為人質。
尉遲古……已經徹底陷入此局。
柳斷笛淡笑道:“若是我怕吃苦,也不會選擇投身睿和軍營。”
小燼道:“我聽說你們蘇朝人,各個都勇猛堅毅。”
柳斷笛面對小燼的讚賞,不由輕笑:“是啊,是啊。我們蘇朝人,各個都勇猛堅毅。”
所以啊……蘇偃你也不必擔心。
柳斷笛,在你榮登高位,天下安康之前,絕不會棄你而去。
劇痛直湧而上,柳斷笛只覺吼中激起一股腥甜,伸手去擋,已然不及。
鮮血從柳斷笛口中湧出,每咳一下,只會使得更多鮮血流失而去。
小燼驚慌失措地幫他擦去不斷湧出的猩紅,不知不覺間心臟竟是揪疼不已。
他見過無數人受刑風餮,見過不同的人在受刑中苦苦哀嚎,更有甚者熬不過酷刑,將一切供認不韙。卻從不曾見過,有如此一個清秀的人,隱忍下苦楚,亦不求饒。
然後淡笑著咯血。
那些血跡,彷彿要將柳斷笛的身體抽乾似的。
那麼瘦弱的一個人,身體中又怎會藏著如此多的血液。
小燼嚇得不輕,等柳斷笛終於停止咯血,他才發覺自己早已滿臉淚痕。
柳斷笛疲憊地連笑的力氣都喪失了。然而面對一個受驚的孩子,他仍是撐起全身精力安慰道:“不礙事……別哭……”
小燼哭的更兇。
他不明白,為甚麼,哥哥要對如此溫柔的人下此毒手。
小燼緊緊懷住柳斷笛的身子,口中反覆重複著“對不起”。
柳斷笛歇息片刻,終有能力輕撫小燼的後背,柔聲道:“不怨你,別哭了。”
小燼聽出他言語中喘息,忙脫開身子扶他靠在帳壁上。
柳斷笛輕聲道:“你叫甚麼名字?”
“小燼,我叫尉遲燼。”
聽他親口證實身份後,柳斷笛只得心中苦笑。若是你知曉我是怎樣算計睿和,怕是再也不會如此憐憫我了。
“外面怎樣了?”
小燼一愣,道:“齊家軍有援軍相助,睿和很可能不敵大勢。”
柳斷笛笑道:“你就這樣將訊息告訴我?尉遲首領定然不會高興。”
小燼搖頭:“事實罷了。”
沉默片刻,柳斷笛又問:“你真不在乎,究竟哪方會勝?”
小燼道:“不在乎。”
“那你在乎甚麼?”
小燼認真地想了想,遂道:“我關心兩邊傷亡如何。分明能夠和協輯睦,卻非要挑起戰端,平白葬送萬人性命。”
柳斷笛一顫。
真是個善良的孩子。可惜命數天定,偏偏生在疆場處。
“真好。”
小燼搖搖頭,道:“不好。我沒有能力阻止哥哥,也不能救民於水火。”
柳斷笛笑:“假若你真的救了他們,便只能止戰停歇,那時睿和更不會有機會窺探蘇朝,你當真樂意麼?”
小燼鑑定地道:“當然樂意。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戰如煙燼,再無血殤。”
良久,柳斷笛不再言語。
他不想玷汙這孩子純潔的心思。
在睿和境地,風餮刑房旁邊,曾有那麼一個孩子瞪著一雙純潔無暇的眸子,認真地對他說,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戰如煙燼,再無血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