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嗔鬆了一口氣道:“阿彌陀佛,原來石施主回來了。我方才看到這邊亮了燈,就過來看看。”
他見石念青收拾房子,笑道:“施主不知,那丟丟是不讓人進這房子的,因此也沒有打掃。施主這次要住多久呢?”
石念青聽他說丟丟,再忍不住問道:“丟丟呢,搬回禪房了嗎?能讓他過來嗎?”
不嗔道:“丟丟不在寺院裡,他跟著大師兄雲遊去了。”
石念青聽了這話,忽然覺得這個屋子整個的空了起來。他喃喃的問道:“雲遊?他又不是僧人,幹嘛要去雲遊?”
不嗔道:“是呀,僧不僧俗不俗的,可是他要跟著去,大師兄說歷練歷練,洗洗凡心也好。這不,走了快有一年了吧。”
石念青心思煩亂,接下來和不嗔胡亂說了幾句,連他什麼時候走的都沒有注意。
石念青在寺院中睡了一晚,被子和褥子都有點潮,再不是以前每次躺在上面綿軟乾爽的感覺。
被褥都是棉布的,靛藍的面子,雪白的裡子,不是他從小睡慣了的綢緞的被面,但從他住進來那天這棉布的被褥就是說不出的舒服。
如今才明白丟丟日常所做看似微小,幾乎不值一提,可其間付出的卻是那個孩子全部的玲瓏心思。
這一刻心裡是酸澀的,甚至是一種說不出的惶然。總覺得丟丟是一直在這裡的,不管他走出多遠,這個孩子總在這裡,在這個小小的寺廟中,於是,他成了他漂泊途中的驛站,疲憊心靈的暖光,在固定的地方發出微弱卻長明的光芒。
如今這驛站這暖光忽的就消失在淬不及防的心中,石念青覺心裡有一處地方缺失了一塊,不太大,但卻呼啦啦的灌進大股的涼風,直吹得人心冰涼。
這被褥上似乎還殘留著那個少年的氣息和髮間皂角的清香。
他將那本題名“念青”冊子反反覆覆的看著,裡面的詩句一筆一劃一字一句入夢而來。
早上石念青將一個小小的盒子放進書桌的抽屜中,喃喃道:“丟丟,十六歲的生日禮物,大哥送的有點晚了。”
石念青帶走了那本薄薄的冊子,小心的收好,放進懷中。
到前面禪房中見過方丈後,石念青離開了紅蓮寺。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轉眼間夏天就來了。
父親的身體遠不如以前,這場以莫須的罪名帶來的災禍,使這個當年以詼諧善談聞名的禮部侍郎變得謹言慎行,和四年前比起來竟有了垂垂老矣的感覺。
石念青將父親用車推到院子裡,夏天的傍晚,院子裡比較涼爽。父親沉默了片刻,道:“你今年二十五歲了吧。我記得你是夏天生的。”
石念青點頭道:“父親記得對,兒子是夏天出生的。”
父親長嘆一聲道:“這幾年耽誤你了。”
石念青為父親打著扇子,道:“這幾年我長了很多見識。這倒也是幸事。”
父親又沉默一會兒道:“你中舉也有幾年了,如今功名恢復,明年是大比之年,你有什麼打算。”
石念青沉思片刻,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能夠進士及第,金榜題名,這是多少讀書人心中不變的夢想。可是經過這場無妄之災後,石念青將那求取功名的心思不覺淡了幾分。
父親看他不語,知道他心中所想,嘆道:“你正年輕,還是要有點上進心的,你姐夫也才被重新啟用,雖說是個閒職,但他是個肯吃苦上進的,你如今也要有一番打算,這個家也該慢慢的振作起來了。家裡還有志遠這樣的小輩,也要靠你們提點。”
石念青道:“兒子記住了。”
沉吟一會,父親又道:“論說,早幾年你就該成家了。”
石念青道:“先立業在成家也不遲的。”
父親許久沒有言語,嘆息一聲。道:“那夏家……”
石念青苦笑一聲:“那時兒子自己都居無定所,何苦耽誤了人家。”
父親也嘆了一聲,半響道:“一出事,下人們都散了,你那時的幾個侍女中有個叫碧雲的,你母親還打算給你收了房呢。”
石念青笑道:“父親以前可是不會和兒子談這些的。”
父親也笑了,“以前總是忙著公事,很少能坐下來享受天倫之樂。”
和父親這次談話後,石念青決定備考明年的春闈。
這天他和志遠一起去書肆買書,回來的路上,竟然遇到了紅蓮寺的老趙。
老趙正蹲在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