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深,春日裡異常冷冽的一晚,紫竹在外映成浮游窗紙花樣,忘記了多少寒暑前,那裡是一片盈眼綠潭,而上勁挺白荷絕塵,恰似愛荷之人的遺世孤立,不沾人間煙火的極美。
師傅不喜萬紫千紅的眾花過豔,獨獨只賞蓮,那菩薩座下一臣不染的清逸花朵,我雖在十丈紅塵沉溺,不似師傅的飄然,但也是愛極蓮的。
就因為師傅愛,我也愛,所以滄海他必要厭惡。
當年一夕之間鏟清主屋裡裡外外的荷花,在湖邊重植紫竹,只因我和師傅喜歡的,他必要毀去,我該說他的憎恨太深沉還是太淺薄,太稚氣還是太絕然?
我勉力靠著身後的繡枕半躺,折骨脫節的揪心疼痛,經過幾日歇息已不再如此片刻難渡,我卻難免的發起高燒,沒天沒夜的只是昏昏沉沉。
一聲春雷乍現,響亮的就似劈在窗子外,拼射出震撼的白色光華,現出了佇立其前的雪白身形。
披散的烏亮黑髮燦了冷冷亮光,一張白淨到毫無血色的臉上掛著雕琢出來的精緻五官,狹長柳目裡隱約氤氳的兩泓幽潭,這渾然天成的氣質,太相像了。
“師傅...”我情不自禁的叫出聲,叫出這個此生我已無緣叫喚的兩個字。
滄海眼神像是突然結上一層冰霜,我依然故我的接著說:“雖然你不承認,可是你越大跟師傅倒是越來越像了。”
“你花了這麼多年的時間,不就是為了把我弄成你心目中師傅的樣子,可惜替代品終究不如本尊的好吧。”滄海緩緩走進,臉上是意外的平靜。
“我沒有過那種想法,當初我只是想讓你能夠強悍到足以獨當一面,只是身為大弟子完成師傅的遺願,並不包含私人的任何...”
他冷哼一聲打斷我:“師傅師傅...你永遠口口聲聲都是師傅,任何人你都瞧不入眼看不合意,沒有人比得上你心裡的那個仙人一般的師傅!他完美無缺,天下無雙,誰比得上他。”
滄海一把撕開我的前襟眼光直勾勾的望著我的右胸,伸手輕輕划著那道表面早已結痂癒合的傷疤,與當初我刺他那劍的相同位置上,滄海對我形之於表的恨意。
“月笙師兄你號稱教內再世諸葛,可你怎麼就是不懂,仙人美夢,美則美矣,可都是死物,只有傷痕苦難,你給我的,我給你的那些,才是活生生的。”
“如果要那樣活著,我寧願去死。”我露出極無所謂的笑容,可惜下一刻襲面而來清脆響亮巴掌聲遮攔了我即將出口的笑聲。
我轉回臉昂首,默然看著眼前因憤懣而猙獰的俊顏,一字一句道:“我的確說錯了,你們真的不像,根本無從比起。”
滄海臉上飛快閃過一絲慍色,卻又馬上沉著下來:“那北擎的國君將相就比得起嗎?”
我心神微微一晃,表面仍是神色自若道:“你我之間的仇怨,又與他人何干?”
“你,動念了。”滄海朝我冷眼一睨,像是要侵入眼底心理的絕寒。
他眸光一轉卻又隨即調了話題:“師兄你回來好些天了,你我都還尚未捻香祭告師傅一聲,這麼怠忽師傅老人家說來真是不該,我將師傅生前的住處改成祠堂供了牌位,你還未去過吧!順道帶你去看看可好?”
滄海一掃陰霾的柔柔笑著,我笑容反而盡斂。
貓捉耗子,立即撲殺之,算不上殘虐,橫豎躲不過的災劫,他卻要玩欲擒故縱,一會兒掐一會兒放的把戲,那才是真正的凌虐者喜好的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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嫋嫋香菸,縈縈繞繞在空中翻轉,金黃燭光豔麗舞動。
跪地行九叩大禮後,我仍端跪在檜木八仙桌前不起,其上與我靜默相對的木牌位。
任素我蒼勁挺拔三字刺入眼簾,我心心念念他多少年,每每瞧見這姓氏卻還是抑不住心緒如潮。
任素我,蕭月笙,任滄海,任無慾,這師徒四人,究竟我蕭月笙在師傅心中算得什麼...
教主之位,高超武藝,絕妙劍術這些師傅你欲傳誰授誰,我從不在意不計較,只是你連一個姓氏都吝於給我嗎,師傅,我問了自己不下千百次,如今這個問題再也無法有解答。
佇在一旁的滄海,耐不住的走進伸手要拉起我,我狠狠的甩開他攙扶的手:“放開,別碰我。”
滄海輕輕笑了起來,幸災樂禍開口:“老實說,我有時真不懂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我這個跟你同甘共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