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說:“有,有,客官不嫌棄的話就住吧,不收銀子。”
方俞剛要說好,凡骨子把銀子重重地砸在櫃面上:“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儘管拿來,咱們趕了好幾天的路,叫人送浴桶和熱水上來,咱們要泡泡。”
“那……”掌櫃的看了眼方俞,凡骨子眼睛一瞪:“他是我師弟,自然跟我睡一屋!”
“啊啊啊,好好。”掌櫃的收了銀子,趕緊叫小二去廚房,吩咐他們燒水,備飯。踢了驚愣在當場的方俞一腳,凡骨子衝掌櫃說:“還不帶路?”
“客官請,客官請。”掌櫃的親自帶路,凡骨子跟著掌櫃的上樓,走到樓梯半中央,他扭頭對站著不動的人喊:“還愣著幹什麼?你不餓我可餓了。”
“師兄……”方俞不敢動,生怕自己剛剛聽錯了。
“教我揹你嗎?”
方俞一個激靈,又想哭又想笑,抓起包袱追了過去。看到了方俞眼裡沒來得及掩去的溼潤,凡骨子轉過頭,大步上了樓。掌櫃的把兩位一看就不好惹──主要是那位很兇的師兄──帶到房間後就匆匆退下了。
房間很小,一張床,一張桌,兩張凳,還有一個臉盆架子,連掛衣裳的地方都沒有。不過屋裡倒是挺暖和。廚房裡時刻備著熱水,凡骨子剛坐下,客棧的僕從就端著浴桶、提著熱水上來了。浴桶裡注滿了水,飯菜也上來了。凡骨子讓他們把飯菜熱在爐邊,他對還傻站在那裡的人說:“你先去洗。”
方俞搓搓冰涼的手:“師兄,我還是睡柴房去吧。”
屋內熱氣氤氳,凡骨子稍稍別過臉,悶聲說:“我是不想跟你睡一個屋,但也不會讓你大冷的天去睡柴房。快去洗,今晚早點睡,明天還要趕路,我可不想被那些煩人的蟲子追上。”
方俞緩緩放下包裹,忍著心底的激動,低低應了聲。今晚……可以和師兄睡嗎?已經太久了,久到他早已忘了師兄的身上有多暖了。
“快去洗!”
“啊,我去,我去。”
不敢再遲疑,方俞走到浴桶邊,三兩下就脫了衣裳。假裝在包裹裡翻衣裳的凡骨子偷偷抬眼,雙眼微睜。僅是那麼一瞥,凡骨子就看到了方俞身上遍佈的大大小小的傷痕,都是些舊傷。常年風餐露宿,跋山涉水尋人,方俞的面板黝黑粗糙,配上那些傷痕,看起來可謂 是慘不忍睹。唯一還能看的就是因為堅持習武,皮肉沒有鬆鬆垮垮的,仍顯結實。可那副身子,看得令人鼻酸。
凡骨子低下頭,耳邊是水聲,他的手放在一件衣服上,那是方俞的。記憶中,那人又傻又嬌氣,可頭髮是黑的,眼睛是亮的,身子奶白奶白的常常因此被他嘲笑。四十年後,那人變了,變老了、變黑了、變瘦了,也變得更醜了。如果沒有那件事,這四十年他們會分開嗎?他愛醫成痴,從未有過娶妻生子的念頭;那人又傻,總是嚷著要一輩子和師兄在一起,他們也許不會分開吧。
擦擦眼睛,凡骨子越想越氣,那個笨蛋好好的去練什麼海魄真經,把自己練得人不人鬼不鬼不說,還害得他離鄉背井,獨自躲在凡谷裡,一躲就是四十年。那個笨蛋,真是笨得無藥可救了。恨恨地捶了下方俞的衣裳,凡骨子大步出了房間,重重地關上了門。
方俞轉身,眼裡是傷感。一下一下擦拭著難看的身體,方俞的眼淚滴在水裡,如果能夠回到從前,哪怕要天天追在師兄的身後,他也不會用那個笨法子得到師兄。一切都來不及了,都來不及了。師兄不會原諒他了。
站在屋外,凡骨子靠著欄杆在心裡痛罵某人。身後的門開了,一人輕聲走到他的身後,低低地說:“師兄,我洗完了,我讓他們換水。”
沒有理方俞,凡骨子轉身進了屋。方俞無聲地嘆息,喊小二來換水。方俞沒有再進屋,他站在門口聽著屋內不時傳出的水聲,一步都不敢踏入。誰都怪不了,是他自己造的孽。不知過了多久,水聲停了,方俞這才回神,敲了敲門:“師兄,洗好了嗎?”
“嗯,進來吃飯吧。”
方俞推門進去,凡骨子已經在桌邊坐著了,飯菜也端了過來。兩人都洗了頭,白髮披在身後,時過境遷,四十年後,兩人都老了。心裡都被對方的那抹白刺得心裡難受,兩人低著頭誰也沒有說話,默默地吃了飯。喊人來收拾了,凡骨子漱了口,上了床。身子貼著牆壁,面朝裡,空出了床邊並不寬敞的一塊地方,是留給方俞的。
方俞站在床邊看了一會兒,然後無聲地走到桌旁坐下。閉上眼睛,拿過自己換下的髒衣服蓋在身上,吹滅了油燈,他打算今晚就這麼窩一夜了。床上,凡骨子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