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要是王爺餓著小九,我可不能輕饒。”謝雲千昭說著彎了彎唇角,她略抹了些胭脂在唇上,一雙漂亮的鳳眼裡溢滿了溫柔。
另一頭的書房中,謝青檀細細問過了這次宣州集會的所見所聞,聽說謝映廬自己支了私房訂購布匹織品,不由得有些好奇:“小九想做布行生意?”
“也並非只做布行……”謝映廬略一沉吟,才緩緩道:“瞧著哪一樣能掙得多些就做了。”
他這話說來到讓謝青檀更為奇怪了,“你要這麼多錢來做什麼?”
謝映廬頓了頓,方才半真半假地笑道:“日後娶親時好當做聘禮。”
謝青檀聞言大笑,謝映廬大概是因著身子骨虛的緣故,從小就比同齡人長的小,如今雖已十三歲了,瞧著仍是十歲的身量,且他平日裡除了幾個相熟的人,對著外人總是帶著些疏離的,更不用說與哪位姑娘有所親近,故而謝青檀此刻聽他說出什麼要娶親的話來,只覺得是小孩兒的玩笑話罷了,並沒有放在心上。
謝映廬見了,微微低垂眼睫掩去眼底一片流光,並不反駁。
謝映廬這廂在與父親說著要娶親的事情,陳鬱川亦在同父親說著自己的終生大事。
“啪”地一聲擲下汝窯茶盞,陳淵看也不看那一地狼藉,聲音卻平靜得不像在發火:“你這是什麼意思?”
常年浴血沙場的將領氣勢如虹,即使對面的是自己的兒子,他依然沒有掩去那分冰冷寒意,立在他身前的陳鬱川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才勉強站直了身子。
饒是這般,他依然神色如常,彷彿是在與自己的父親討論天氣一般,雙眼靜靜直視著面帶慍色的陳淵:“父親,我不會娶其他人。”
“什麼叫其他人?”陳淵似是氣得過頭了,忍不住笑了一聲,“你已十六了,莫非是有了心上人?”
“父親……您大概是已經猜到那個人是誰了吧?”
“你……”陳淵皺了皺眉頭,似乎想要否認,卻最終點了點頭,他伸手捏了捏眉心,“我以為是猜錯了的……上次與子介說話,他倒是證實了我這個猜想……”
他低頭看著自己掌心一道劃痕,那是他在戰場上以手握劍留下的傷口,經年日久,初時猙獰的疤痕已經變成了一道白色紋路,彷彿與掌心生來便貼合一般。
沉吟片刻,他才開口:“阿川,你們的身份地位都是經不起這種玩笑的……”說了這麼一句,陳淵倒是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他的孩子他自然清楚,陳鬱川如今敢這麼光明正大地在他面前承認,只怕已經是已經認定了的,說是玩笑,只怕還折辱了這兩個孩子……
“父親,我喜歡映廬,於我而言這是一件驕傲至極的事情。”陳鬱川神情坦然,“我會好好地同他在一起,這件事情不會對我們有任何不好的影響,請您給我時間。”
陳淵嘆了口氣,古井一般的眸子直直盯著陳鬱川:“你知道子介同持正的事情嗎?”
陳鬱川聽自己父親說起老師的事情,多少還帶了些愕然:“略知一二。”
“阿川,你若是認定了,我便希望你們能如他們一般。”陳淵說搖了搖頭,“沿海盛行契兄弟那一套,我是瞧不上的,既然打定主意了要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那還談什麼另娶他人?”
“……”陳鬱川一怔,低頭看著父親的動作,初時刻意維持的平淡神色如同碎瓷一般散裂開來:“父親……”
他像是一個真正的十六歲的少年,茫然而無措地看著自己的父親,這神情讓抬頭來看他的陳淵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想看我大發雷霆再打你一頓?”
“呃……不是。”陳鬱川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他雖然不想同父母起太強烈的爭執,卻也沒想過會這樣輕巧的得到父親的認同。
“我方才倒是真的想打你一頓。”陳淵慢悠悠地說著,彎下腰將地面上一片片碎瓷拾起,忽地話鋒一轉,“阿川,我們陳氏一族,素來娶親不重門第出身,你可知道為何?”
陳鬱川知道家裡有這個規矩,卻不知是何來頭,當下也只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不知道。”
陳淵將手中的碎片放到一旁的矮桌上,站直身子拍了拍手上灰塵:“世人每每說起陳家軍,便是‘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只是,外人眼中這氣吞萬里的氣勢皆是我陳氏以命相換才得。”
他淡淡看了陳鬱川一眼,又說道:“陳家重武,卻也重情,沙場征戰,誰也不敢說就能活著回來,與其束手束腳過上一生,還不如全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