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牛鈴大眼閃著精光。
旁邊卻是一個長身漢子,面容俊秀,眼神溫和,看年紀不過三十餘歲,頭上帶著武士巾,穿著件青衫,右袖管卻是空蕩蕩的。
再一旁卻是個少年,長相倒是十分清秀,一雙眼兒微微垂著,唇兒抿著,看似甚是勞累的樣子。
方獵戶不認得這少年與黑臉漢子,卻認得那個俊秀漢子。雖說多年未見,這人容貌卻是變得不多,正是十五年前暫借此地兩日的故人。
方獵戶心道:“先走他走時只留了白兩銀子教看屋後的墳頭,如今怕也該是要來瞧瞧了。”心下一定,連忙揚聲答道:“來了!來了!”
這方獵戶門兒一開,那黑臉漢子把手一拱:“有勞獵戶哥哥開門了。”
方獵戶亦是一抱拳,連忙把人往堂屋裡讓:“不妨!想來大官人你們是來看細娘子的墳頭的,可怎地來得這麼早?怕是早食也沒吃吧?”
這俊秀漢子淡淡道:“卻是不必麻煩,我同小弟看一看妹子的墳頭便走。”
這漢子正是金大郎,自前日定下來看幼妹之事,昨日午後便叫雁八懋駕了馬車,帶著金小貓一道趕往東天目,逢雨卻是走得慢些,再,過了許多年,這人事皆有變動,是以這路並不好找對,故到了今日五更天才摸到此處。
金大郎先想著方獵戶不知是否仍居於此地,才把先前留下的暗號給敲出。不意這方獵戶的渾家劉氏記性好,倒沒忘了舊時約定,急忙把個方獵戶叫來招呼,幸方獵戶也是把這段舊人舊事記得清清楚楚,才沒叫三人多等。
這倒算得上順利了!
想至此處,金大郎心頭的那點子行程不利帶來的鬱悶也少了幾分。
方獵戶領著金大郎三個往屋後的小山坡那裡去,手裡拿著根竹棍在草裡撥來撥去。
金小貓看得好奇就不免發問:“這草裡倒有蛇麼?”
方獵戶抓蛇卻是拿手的,見金小貓說話,不免把個蓮蓬扯成蓮臺:“正是呢,小官人,這山裡蛇蟲最多。我們這等人家靠山吃飯,除卻下山買些鹽油米麵,平日裡卻也就野物蛇肉吃多些。老漢抓蛇卻是手準得緊,小官人若是願意來嚐嚐,老漢便燒個蛇肉與你吃。”
金小貓沒吃過蛇肉,心下又想吃又不敢,回頭看看金大郎,金大郎卻是隻一步不錯跟著前行,臉上更是鐵板一塊,又看看雁八懋,雁八懋把眉頭一挑:“七爺敢吃麼?雁某可是吃過,蛇肉極為鮮美!”
金小貓想了想,到底忍不住好奇:“真若好吃,方方食裡也可做得。”
幾人邊說邊走,拐過幾轉山路,在方獵戶屋後的一處小山半腰上,露出一座小小墳頭。許是日久,當初立的石碑已然字跡剝落,只能勉強看出“細娘”“兄立”幾字。
金大郎站在墳前看了半晌,眼圈微紅,伸手把金小貓招過來,沉聲道:“這便是細妹。去時,還不過三歲。”
金小貓想起自家大哥說起的突燃的大火,人人慌忙逃命大聲呼救的慘狀,以及刀光劍影之後的血流成河,隱約想起自家被大哥用一雙熱乎乎的手捂住口不能叫喊的感覺,不覺渾身冰涼。
細娘也是被仇人一劍穿心而死的。
還是大哥事後在廢墟里找出細娘還未燒盡的軀體,匆匆放了一把火燒成骨灰,合著家裡被親人的血骨灰浸透的土,擱在瓷壇裡帶好,才抱起自己逃走的。
慢慢把目光落在那個小小的墳頭上,金小貓把唇一咬,妹妹兩個字卻是帶著哽咽自心頭而出:“妹妹,若日後……大仇得報,咱們……就……就一道回家去。”
雁八懋長嘆一聲:“報仇如何容易!當初下手的賊頭兒都被滅了口,如今連個線都沒有!”
金大郎低頭看看金小貓,忽然伸手拉住他的右手緊緊握了一下:“小貓,總會回家的。”
臨走,金小貓頻頻回顧,要把這小小孤墳記在心底。
歸來路上,方獵戶果然捉了一條草蛇,不過兩尺來長。方獵戶捏著蛇的七寸把它丟入袋子,把袋子一紮挎在臂上,摸摸鼻子道:“小官人可生食蛇膽,明目。肉卻是要用燉的,鄉野無有旁的,只這天然原味最好不過。”
金小貓思忖這蛇膽必是苦的,並不想吃,卻聽雁八懋連聲讚道:“最對不過,蛇膽雁某也是吃過不少,現下百步之外一隻蜂兒採蜜的花兒有幾根蕊子都瞧得清楚。七爺大可一試。”
金小貓搖頭:“一咬滿嘴苦……怎能下嚥……”
金大郎聽得這話卻是笑了:“哪裡能咬,吞了便是。”
到得家來,方獵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