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掀動似笑非笑。他將雙手縮入僧袖中又徑自凝視起那株櫻花樹來。
雪舟聽他語帶保留,臨時放棄了勸說的念頭繼而支開話題道:「吾家主公替大師辦了場洗塵宴,今天晚上還請大師務必賞光——」
他一味以沉默的背影應對,對於這種不置可否的態度,雪舟倒也沒放在心上。不管他是不是聽進去了,總之他這趟路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大師,湖邊風冷,若無事請您早點回房休息。在下尚有雜務纏身,就不奉陪了。」
「諸行無常,盛者必衰……這繁花的開落到頭來也不過就這麼一回事啊!」
臨行前,雪舟聽見他嘴裡喃喃吟出了這句話。意外出世的口吻中,還多了幾絲感慨的世情。
雪舟回頭看了那副寂然清瞿的背影一眼。
任你佛法再精闢又有何用?這人世間最大的業障,其實便是自己啊——
* * *
入夜的舞臺,飄浮的火影,太鼓遽然敲響驟地撕開四周摒息以待的靜默。
悄悄的,淡入的笛聲把臺下的觀眾從沈寂的黑夜帶進了一幅宛如要燃燒起來的紅葉盛景——
戴上小面的少年自橋懸登場之後化身為丰姿嫋娜的夫人,夫人傾耳細聽起潺潺的水流聲,不點而豔的朱唇彷佛紅葉般顏色醉人。
三味線樸拙的琴聲在耳邊拍擊,少年尾隨音樂節拍啟口吟唱起詩句,那生動的神情體態不知是入戲了,還是真悸動於滿坑滿谷的深秋美景。
間歇的笛聲再度悠揚貫徹了松明乍滅的黑夜,狩獵的武士自橋懸後威武登場——
深山的邂逅,武士禁不起眼前美色的誘惑答應了邀約。只見他醉眼迷濛,凝視著美夫人微醺的羞澀容顏不由得唐突了起來。
酒酣後的放縱,來自遙遠的天際疾電驚雷驀地打醒了美夢。在武士的夢中失去了美夫人的蹤影,反倒出現一名長相奇特的男子。
八幡宮的小神,乃為退治鬼怪而駕臨——
武士驟地睜開眼睛,眼見闇沈的天空雷鳴疾疾,閃電更如箭矢般飛掠。
如今站在面前的已經不是先前的美夫人,修長優美的手指撩開披在頭頂上的月牙色外褂,已經換上般若鬼面的少年疾步衝上舞臺,那一身朱線交錯金綢的戲服鬼氣閃爍,那雙眼更猶如日月般炯炯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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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於臺上的詭譎,舞臺之下可是談笑風生。
「大師,您瞧這出戏可還過得去?呵呵,咱們鄉下人就只能拿這點東西獻醜,還請您包涵吶!」武田永宗酒碟就唇的同時還不忘留意身旁這位朝廷貴客的反應。嘴邊固然一團和氣,但心裡還是難免有所抱怨。這文眾和尚打從來到大營之後便沉默寡言,就連現在要他多說句話都像是要他的命似的!莫怪他不喜歡和尚,全都是群不好相處的老傢伙。
「武田大人客氣了。這出紅葉狩演得挺好的!菩薩的慈悲與夜叉的兇殘本就一線之隔,臺上的演員倒是將感覺拿捏得恰如其份……對了,怎麼這麼久都不見雪舟先生?」舉茶準備回敬之時,文眾和尚突然發現雪舟幾乎整晚不見蹤影。
見他一臉疑惑,武田永宗不由得拍腿大笑道:「哈哈!為了招待大師,我的愛卿可是硬著頭皮上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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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開了喧嚷的人群,雪舟提著酒壺獨自朝偏僻的角落走去。赤著雙腳踏上了草地,直到下了舞臺,他才感覺這身戲服的繁重。
提壺就口,先前的鬼面早已被扔到了一旁。他背倚著樹仰望著略顯昏沉的月色,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就是好不起來。
紅葉狩啊……
離開北條家前他曾經躲在廊柱後偷偷看了一會兒,只記得當時臺上的演員來來去去,然而令他印象最為深刻的那抹鬼火,還有鬼女現身時令人怵目驚心的剎那——
儘管閉上了眼,卻似乎還無法從方才的角色抽離似的,他感覺眼底依然漂浮著火光魅影還有那張暴突怒張的能面……唉,這種身不由己的日子若再持續下去,自己恐怕真的會先變成鬼。
「雪舟大人,您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驟地睜開了眼,在看清楚來人之後雪舟才又鬆懈精神靠在樹幹上。他執壺飲了口酒,眼底只有蒼白的月色。
「我只是想靜一靜,主公找我嗎?」吐出口的字眼帶了點倦意,雪舟微微閉上了眼睛道。
「不是的,我只是好奇跟過來看看而已。」小野武像是察覺了雪舟的疑惑特意解釋道。
雪舟見他在附近盤腿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