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斷子心領神會,抱拳一笑:“承糧臺吉言!”
左拾飛只覺今晚這一席酒吃得格外無趣,師爺的眼珠子幾乎都粘到了水香的身上,水香只顧著往喉嚨裡倒酒,穆子石卻是滴酒不沾,隨意聊幾句,他又有些心不在焉,眼瞅著宴殘席散,不禁心中著惱,道:“大過年的,怎麼一副死人面孔?”
穆子石沉吟道:“我只是不明白,大當家為何如此自苦?”
左拾飛喝下最後一口酒:“他不曾跟我說過……大哥看著豪爽,其實跟你倒有些差不多,心裡藏著事,藏多了,自然就容易自苦。”
穆子石道:“我心裡沒有事。”
左拾飛嘿然冷笑:“那你為什麼不喝酒?不喝酒的人有兩種,一種是不能喝,一種是不敢喝。”
左拾飛這番話直言而出很是不易招架,穆子石卻四兩撥千斤:“大當家素日也不飲酒,你說他是哪一種?”
左拾飛斟酌了片刻,見楊斷子已半扶半抱著林神愛而去,方壓低聲音道:“大哥不在人前喝酒,自然是第二種……不過他這會兒肯定在喝。”
穆子石心中一動:“我陪你去見大當家,如何?”
左拾飛猶豫道:“大哥這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我都是把飯菜從窗戶送進去就走。”
穆子石微笑道:“我猜到大當家的一些心事,或許可以開解一二。”
左拾飛知他聰明多智,當下深信不疑:“好,不過大哥若是生氣,你就自行回去。”
穆子石點點頭,眼中光芒閃爍。人在傷逝感懷之時格外脆弱也格外不設防,今晚哥舒夜破若真如左拾飛所說喝得大醉,那就是一隻收起了獠牙利爪的倦獸,他與烽靜王之間到底有何約定有何圖謀,或許就會稍露些口風出來。
一念至此,心中已盤算出無數個小計策,甚至編圓了一整套悲慘得髮指的身世故事,力求讓哥舒夜破有同病相憐之感,你的家兄塞北死,我的舍弟江南亡,最好抱頭痛哭,動其心而攻其堅。
左拾飛收拾好一個大食盒,低頭看穆子石一眼,甚是開心:“這才對嘛,笑了才像過年。”
摸了摸穆子石的頭髮,神色出奇的溫柔:“我記得小時候娘守寡家裡窮,過年該吃餃子,滿村子都是叮叮咚咚剁肉餡兒的聲音,我家卻沒錢打肉。”
“哥和我饞得哭,娘就笑著說,過年哭了不吉利,得歡歡喜喜的笑,這樣來年才能過得更好……然後就用刀在砧板上幹剁,也剁得叮叮咚咚的好聽極了……比放鞭炮都熱鬧。”
穆子石轉眼瞧他一臉輕快的笑意,不禁嘆道:“你娘教了你很多。”
左拾飛道:“我娘教我的其實不多,她就是喜歡笑,做針線把眼睛熬壞了,不停的流眼淚,也還是笑著的。”
穆子石點點頭:“她教的,已經足夠了。”
若懂得教會孩子苦中作樂,便是貧窮艱辛如處泥淖,也能活得像在陽光下心境明闊。
終於明白左拾飛眉宇之間那種自在逍遙從何而來,一時有些怔忡,若齊予沛與左拾飛易地而處,會不會反而幸福許多?
左拾飛一搭他的肩:“走吧!”
哥舒夜破離眾獨居,屋後不遠處的山泉冰封住了,周遭除了嗚嗚大作的風聲更無其他,那座石屋憑空給人一種鬼城陰府的感覺。
穆子石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大當家連燈都不點一盞?”
左拾飛上前敲了敲窗:“大哥,飯菜我給你放進來……子石要進來陪你說說話,成麼?”
等待良久,才聽到哥舒夜破異常沙啞的聲音:“嗯。”
左拾飛甚是歡喜,雙臂一用力,把穆子石從窗戶送了進去。
穆子石雙足一落地,就著屋外雪光,見哥舒夜破靜靜的半躺在屋角,滿屋酒氣撲鼻,心底突然有種古怪的懼意,忙回頭喚住轉身欲走的左拾飛:“你做什麼去?”
左拾飛一愣,看他眼神裡閃著些孩子氣的害怕,不禁笑道:“賭錢啊,守歲不賭錢,好比炒菜沒放鹽,你回頭也來賭罷!”
穆子石心思謹慎,忙道:“那你等等我吧,最多半個時辰。”
左拾飛隨口應了,自行走到屋前不遠處,倚樹而立。
穆子石稍感放心,回身關上窗戶,輕聲喚道:“大當家……”
捧出一碗菜來,勸道:“你先吃得飽些再喝罷。”
哥舒夜破舉著酒罈,淡淡道:“你來幹什麼?”
穆子石神色誠摯無比:“急景流年都一瞬,往事前歡,未免縈方寸……子石擔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