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不是還問我到底是什麼人麼?怎麼,敢白日劫持,竟不敢聽我的身份?”
他的聲音在車內漸暗的光影中似近似遠,居高臨下的倨傲無比,柴八爺忍一口氣,定了定神,道:“莫非你是從哪位公侯府邸中私逃出來的?”
他並非見識短淺心慈手軟之輩,一時暗暗思量,宸京城內因新皇登基另有蹊蹺的緣故,頗有幾戶鐘鳴鼎食之家被連根剪除,這兄弟二人看樣子沒準兒就是漏網之魚,定然怕見官,如此照樣可以帶回去下狠手調教,一到重陽樓,哪怕一身的鋼筋鐵骨也得被揉搓成糖絲棉線。
穆子石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心思:“不妨實話告訴你,我們的確怕見官。”
柴八爺心頭一鬆:“那八爺聽聽你的身份也不妨事。”
穆子石眸中帶出一分涼且銳的笑意,道:“那個被你們打腫了臉的,姓齊……是當今皇上的七弟,也是太上皇唯一的嫡子,更是今上欲除之而後快的隱憂。”
凌空一個霹靂,柴八爺魂都飛了,瞪著眼睛喉嚨裡咕嚕咕嚕的,卻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煮豆燃萁的天家陰私,活像個鬼判夜叉幻化的小美人主動扒光了衣衫力邀自己賞鑑,想遮住眼睛堵上耳朵卻如被魘住一般動彈不得。
齊少衝倚著車壁,聽得穆子石直言揭破自己身份,只怔了一瞬,烏黑的眼眸中隨即滿是瞭然領悟之色,置之死地而後生,當如是也。
穆子石與他對視一眼,靜了靜,轉眸看向柴八爺,誠懇建議道:“我勸你還是放了我們為好。”
天色漸晚,柴八爺一行因波折叢生已錯過宿頭,馬兒又累又餓,在官道上也是越跑越慢。
車廂內久久一片安靜,穆子石雖手足不得自由,卻十分沉得住氣並不怕久等生變,柴八爺是個懂得愛惜自家性命的聰明人,思謀權衡得謹慎周全些,於他於己都是好事。
不知過了多久,柴八爺咬了咬牙,試探道:“七皇子不是歿了麼?”
穆子石好整以暇,道:“不,我們活著逃出了大靖宮……當然此事齊和灃亦是秘而不宣罷了。”
柴八爺小白臉上赤橙黃綠青藍紫七彩斑斕,又隔許久,道:“無論你所言是真是假,趕一夜的路,到前面州府就把你們送交出去,也是重陽樓了不起的功勞。”
穆子石不懼反笑,道:“若你這麼做,只怕十個王時春也保不住重陽樓。”
柴八爺抬手擦了擦額頭冷汗,森然笑道:“我自然不知道你們的身份,不過路途中遭遇兩個小竊賊送官罷了,各州官府眼裡卻揉不得沙子,待你們身份水落石出被遞解進京,皇上念及我的無意之功,想必也少不了封賞加恩,生意人不圖大功,只求當官的吃肉,我能有口鮮湯喝。”
說著頗為洋洋自得,但一瞧穆子石欺霜賽雪的面容,指掌猶有方才摸索他肌膚的絕妙觸感,心中不捨之極,連聲嘆道:“可惜了可惜了,你說你們要是尋常百姓家的孩子,咱們豈不是兩全其美?”
穆子石避開他黏溼攫取的眼神,嘴角勾起一個兇狠冷硬的弧度,緩緩道:“你能喝到的,恐怕只有斷頭酒。”
看柴八爺似有不信之意,道:“當今皇帝的為人,你不知曉我卻明白,齊和灃胸有大志卻不夠狠絕,虛偽能忍卻優柔寡斷,明明做下了卻又怕世人閒言史筆不饒……單看他逼宮卻不弒父,便是一例,換個雷霆手段斬草除根的,又豈能容太上皇好端端活著?”
柴八爺雖千伶百俐膽大妄為,但謀略的詭譎機深卻絕非穆子石的對手,有些不解其意:“妄議君上是為大罪。”
穆子石輕聲一笑,眼底墨影碧光流轉,柴八爺隨即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句蠢話,不禁大是羞惱:“你到底想說什麼?再花言巧語也不過是將死的欽犯!”
穆子石渾不在意,只道:“將死之人其言也善,八爺不妨耐住性子聽我幾句良言,皇帝心性行事若此,不見他七弟一面訴訴衷腸,怎會輕易悄然處死?所以……柴八爺不妨猜猜,我們面君又會說些什麼?”
柴八爺情不自禁往後讓了讓:“這跟我並無干係!”
穆子石朗聲駁道:“怎會與柴八爺不相關?我會奏明皇上,重陽樓柴八爺當街強搶皇族,非禮強姦百般凌辱,還要將天家貴胄暗蓄妓館以充男娼,好生大膽好生跋扈啊!”
說話間一陣寒風從車帷的縫隙透進,又從穆子石被扯開的領口直灌而入,穆子石念及此人方才的汙言穢行,更是恚怒難忍,厲聲道:“如此一來,蒙羞遭辱的不單是七皇子,更是皇上,是大寧宗廟裡供奉的歷代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