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碰了碰他的手腕,半是安慰半是警示,不想齊少衝突然一翻手腕,牢牢握住了穆子石的手掌,再不鬆開。
穆子石一驚,眉頭微蹙,忙要掙脫,齊少衝卻偏過臉來,黑漆漆的瞳仁裡自然而然流露出天真依賴的神態,一時少年稚氣盡露無遺。穆子石微仰起頭,與他眼神一觸,不由得心中一軟,十年來逃亡路上山賊窩裡,繁街陋巷北地軍營,顛沛流離一切種種登時歷歷盡湧,而齊少衝手心的溫度,也似乎透過自己冰涼的掌心,熱水般注入四肢百骸血脈心頭。
看慣了的少年驟然從那身華貴的皇子服飾裡脫顯出來,仍是那個自己一路看著長大的齊少衝,是叫了自己十年哥哥的孩子。
雪越下越大,早有侍從撐傘遮定齊少衝,其餘人等頂風冒雪,卻沒有半點怕冷畏寒之色。
齊少衝攥著穆子石的手,忍不住問道:“冷麼?”
聲音低沉中說不盡的溫柔親密。
穆子石搖搖頭,冷靜而自持:“謝殿下關心。”
齊少衝一怔,明白此刻身入宮中,一言一行輕重進退自該無比小心謹慎,卻仍是執拗的沉默著,攜穆子石的手步步而行。
正待走過重玄門,突地閃出兩條人影來,口中喊道:
“七弟!”
“七哥!”
穆子石忙抽出手來,齊少衝定睛看去,只見兩個都是一色的石青龍服綴紫貂,一金冠束髮,一隻得十四五歲的年紀,一樣的容長臉兒,狹長眼睛高鼻樑,心中明白,都是自己的兄弟了,大的那個依稀是當年貞婕妤現受封貞妃所生的齊止清,也就是皇五子瑞王,小的那個卻是不記得。
他打量著兩個兄弟,那兩人也在端詳他,齊氏一脈面相頗有相似之處,齊少衝也是容長臉單眼皮,但又秉承幾分已故元后號稱“流華耀日”的容色氣質,比之其他弟兄,很明顯更為俊美出色。
齊止清原以為齊少衝流落市井多年,行止度勢必然不及宮中諸人,不料想這老七雖年未加冠,卻是通身的天家威儀引人側目,蕭蕭肅肅龍章鳳姿,而鶴勢螳形寬肩長腿處,更是把一旁小不了幾歲的九弟比得只剩了雪白粉嫩皮光水滑的一團嬌氣。
齊止清眼神裡帶出些警惕和窺探的意味,提防藏在了親熱裡:“七弟今日終於回來了,咱們這些年不見,可還記得五哥?”
又拉過那半大少年,笑道:“這是九弟延澈,七弟離宮之日,他不過四歲……現如今也是提得起筆拉得開弓了。”
齊少衝笑了一笑,很是感動:“本以為今日宮中晚宴才會見到諸位兄弟,不想五哥九弟竟侯在半道。雖多年不見,但手足之情,卻是歷久而不曾稍變啊。”
齊止清呵呵兩聲,一時接不來話,齊延澈為貞妃幼子,素來得寵,年前已被封為安王,性情驕橫跋扈,不顧自己正變著聲的公鴨嗓子,嘎聲道:“七哥,這重玄門,你走不得!”
語中敵意已是昭然,齊少衝卻只當他一腔善意,甚是好奇地問道:“此次進宮種種,盡遵父皇旨意,這重玄門有何不妥?”
說罷瞥一眼梁萬谷,梁萬谷是武定帝貼身大太監兼正六品太監首領,此時原該由他以武定帝明旨駁了齊延澈。
齊少衝自然知曉這重玄門的禁忌玄機,重玄門又稱儲君之門,只容太子出入,其餘皇子不得擅自通行,自己以太子儀仗風光還朝,已打亂了諸皇子的勢力平衡佈局謀劃,此時這兩位,便是施以下馬威來了。
一個眼色丟過去,不想梁萬谷卻是低眉垂目,眼觀鼻鼻觀心,作泥雕木塑狀。
齊少衝心中大怒,這奴才竟敢來這一出隔岸觀火!
梁萬谷明著是兩不相幫,箇中真意卻是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裡,縱然不是輕慢,也是觀望掂量著呢。
那邊齊止清已介面道:“七弟長久不在宮中,連重玄門的規矩都忘了?”
唇角上揚著,諄諄教誨:“七弟可曾宣德殿丹陛四拜而冊?可曾於承天殿受諸卿臣工朝賀?從此可能替父皇拜謁宗廟敬告祖宗?”
他說的這三件事均是太子冊立時的禮制儀式,見齊少衝黑眼珠裡火苗簇簇地漸盛,心中快意,微笑著搖搖頭,又掃一眼齊少衝的石青衣飾:“七弟所著,可是太子規制的玄色朱紋服?”
齊延澈嗤地一聲笑,滿臉不加掩飾的蔑視嘲諷,七哥去朝離宮十年,不復當年已是異類,父皇賜他殊榮,卻也不看他配是不配,當即脫口斷言道:“所以七哥,這重玄門我剛才說你走不得,你就走不得……我們走不得,你也走不得。”
話音未落,只聽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