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道:“這個朱邪首領是我們回紇六部最尊敬的人物,他雖然不是回紇人也不是突厥人,但是這幾十年來我們六部不知受了他多少恩惠。三十年前他還是個毛頭小子,帶領三萬鐵騎在瓦旱打退了吐蕃十萬大軍,後來帶著回鶻各部聯軍打敗了歸義節度使,使我們回紇不再需要依附漢人。據說前幾年還打到過於闐。小夥子,你或許可以去找這位朱邪首領。”青羽點頭道:“這位朱邪首領現在何處?”老人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朱邪首領和他的鐵騎部隊行蹤不定,也許並不在河西一帶。但是沙陀族和突厥本來就是一家,你所說的族人現在已都無處可尋,你儘可以在這裡住下,把白陽當做你的族人。”他把同樣的話用回紇語和白陽也說了一遍,白陽攬過青羽的肩,重重地在自己的胸口捶了兩下,一臉堅定。這種超越語言的情感深深地震撼了青羽,他也攬住了白陽寬厚壯實的脊背。老人笑道:“白陽是村裡最能幹的獵人,那是他妻子。”他指向正在專心致志編織毯子的婦女,“那是白雲,白陽的妹子。”他指向門口探出的半個腦袋。青羽向白雲招了招手,少女臉上一紅,就跑得不見了。白陽哈哈大笑,歡快地對老人說了些什麼。“白陽說,白雲很喜歡你。”老人對青羽道,“他說他打獵打到了妹子未來的丈夫,很開心。”青羽的臉紅到了脖子根,他暗暗地想,我還能做一個姑娘的丈夫麼。
在和老人的對話中青羽得知自己竟流浪了一年,他一點都沒覺得已經過了這麼久,這真是不可思議。他在白陽家飽飽地睡了一夜,早上起來去井邊打水擦洗了身體和頭髮,換上白陽為他準備的回紇服裝,白陽再看到他時完全沒反應過來這就是昨天在樹林裡撿到的那個泥猴兒,一臉茫然地望著他。“白陽,我,青羽。”青羽笑道,再次擁抱了這位勇敢的獵人。白陽喜出望外,慌忙把他迎進家裡。
青羽覺得他的生活就像是一個波濤洶湧的大湖,而自己則是掉進水裡的人。有一隻大手按住了他的腦袋將他按進水裡,在他死命掙扎漸漸窒息終於決定要放棄了的時刻又抓著他的頭髮把他拎出水面,等他大吸兩口氣剛緩過勁來後又狠狠把他按進水裡。他已經有點摸出規律來了。這就叫做造化弄人麼?青羽望著雲朵一樣飄在黃沙上的羊群,在沙子裡打滾撲騰的髒兮兮的孩子,坐在太陽下看著孩子們打鬧耐心地做編織的婦女,這一切和從前多麼相像啊。已經模糊在他記憶深處的對青草和牛羊的回憶又鮮活了起來。豐收的季節裡全村人聚集在滿天繁星下,點起篝火,彈起冬不拉,美麗的少女們歡快地圍著篝火旋轉,裙角和滿頭細碎的髮辮輕快地飛揚。白雲像一隻五彩斑斕的孔雀一般飛到他身邊,拉過他的手,在他耳邊輕聲道:“青羽,我喜歡你。”她帶著芳香的汗水在他的手心慢慢融化,他迷糊了,什麼叫喜歡?他也喜歡白雲,她是村裡最漂亮的女孩子,可愛的姑娘誰都喜歡。等眾人都散去後,他獨自走出村莊,坐在清冷月光下的沙丘上掏出懷裡的面具。面具上本來鮮豔的油彩已經剝落了不少,越發顯得猙獰無比。他在沙丘上躺下,將面具扣在臉上,還是那麼嚴絲合縫像是為他量身定製的一樣。他不能忘記,也不想忘記和弟兄們南征北戰的日子。只是他不知道還有什麼理由能讓他再次拿起武器……
青羽每日隨白陽外出打獵,技術突飛猛進。他追逐著大漠裡沙狐和黃羊,也用白陽教他的誘餌和陷阱。他發現打獵和打仗一樣,兵不厭詐。比起拿著弓箭和刀追蹤野獸,放下套索灑下餌食以逸待勞更附和他的口味。白陽則不然,他認為打獵講究的是勇氣和耐心,就像那天他一人打死三條狼,那才是獵人該做的事。白陽教他躲在灌木叢裡,壓低自己的呼吸,不讓吹出來的氣觸動一片葉子。“救你那天,我就是這樣在雨裡等了一個晚上。”白陽低聲道,他壓制著呼吸,講起話來也變得異常輕柔。“為什麼?”青羽問道,他儘量壓低聲音,還是吹動了葉片。“下雨,動作會慢,而且很累。”白陽用青羽能懂的隻言片語回答道。“心裡要靜,很安靜。可以向神祈禱。”白陽緩緩閉上眼睛,“用耳朵聽。”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神會賜給你獵物的。”青羽也閉上眼靜靜地聽著,風聲,樹葉的沙沙聲,鳥鳴聲,還有……
“不好!”青羽猛地站起身來,大叫道,驚起了一群群林中鳥雀。這種聲音在過去的十幾年裡他幾乎每天都能聽見,那是許多帶著鑾鈴的戰馬在向這裡奔來的聲音,“有軍隊在往這邊來。”他扯著白陽的袖子把他拉到他們的馬前,翻身上馬,招手示意白陽也快走。白陽莫名其妙地跟著青羽跑出樹林,一邊嘰裡咕嚕地說著什麼。“戰爭!軍隊!”青羽回過頭對著白陽大叫道,一臉焦急。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