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興替範安斟了一杯茶,那沸水在冰冷的空氣裡騰著白霧,嫋嫋如窗外票飄著的輕雪。“碳就不要指望了,糧食都不夠呢。”王成興道,“每年入冬,就算不打仗,靖城都要凍死上千人。這時節真正受苦的是白洲,峰臺,九江的百姓,現在梁業成的軍隊被圍困在那一片,早斷了糧草,肯定只能搶城中百姓的糧食過活。等來年開春,那一片不知道還能活下多少人。”
範安出了王府,跟在他身邊的譚尋替他撐開紙傘。兩人並排往御史臺走,路上積著白雪,踩上去吱噶吱噶地響。範安一路沒有說話,譚尋看了他一眼,說:“大人,你是不是擔心著那位叫李見碧的使者?”
“你又知道?”範安看了他一眼笑了,道:“是啊,李大人是前任御史大夫,他以前在任時與我情誼菲淺。他身體畏寒,這種天氣呆在靖城,我怕他熬不過。”
譚尋安慰他道:“打仗再苦,不會苦了上將軍,那李大人又不是要衝鋒陷陣的小卒。自然會有人侍候好他的。等大軍凱旋歸來,他是大功臣,仕途無量,大人應該高興才是。”
範安笑了笑,說我身邊的人就屬你最會說話,深得我心。
譚尋被他逗笑了,腳底一滑差點摔倒。範安哎了一聲,忙不迭位住了他。譚尋半跪著撐起身子,笑著說我真是不小心。範安將地上的傘撿起遞給他,譚尋便握住了他的手,那清秀的臉龐仰著看他,雪中青絲如墨,笑時從口中撥出的氣化成一團白霧。
範安盯著他看了半數,摸了摸他耳邊的碎髮,說你知道嗎,那位李大人長得很像你。龍章鳳姿,年輕有為。
譚尋笑,說大人你又在取笑我嗎?“我沒有取笑你。”範安嘆了口氣,道,“算了,走吧。”
劉桓登基後第一個冬天特別長,往年長安下一次雪,過一個月天氣就得開始轉暖了。但今年不同,第一場雪過了半個月都沒化,直到一月中,又下了第二場。千里之外的靖城也一直沒有傳來什麼好訊息。仙道至尊
到了二月初,皇帝劉桓不知道受了什麼啟發,突然說要祭天祈福。
劉桓的聖旨傳到內閣,卻被內閣封駁退了回來。駁書上籤的是首輔楊春榮的名字,但劉桓卻知道這肯定是範安的主意。範安還寫了份奏章給劉桓,大概意思就是說帝王祭天事關重大,興師動眾,儀典光準備就要一個多月,現在正在打仗,就不要做這種浪費錢的事了。
其實祭天祈福是鄭貴妃的主意,但這事卻讓十三歲的劉桓明白:原來自己當了皇帝,也不是事事由他說了算,他說出的話,若不合內閣那幫大臣的心意,是可以被駁回的。
話說回來,劉桓十三歲,陳以勤身為太傅,每日鋪佐他勤政,下到內閣的每一份聖旨,陳以勤必然知道。這種祭天祈福的想法,陳以勤竟然連句勸言都沒有給劉桓。這是有心逼著內閣給劉桓唱黑臉麼?
陳以勤的心思範安明白得很。年前梁業成的叛軍南下攻佔九洲時,範安給過劉桓一份名單,上面列著朝中幾十個主降官員的名字。範安本意是想讓劉桓日後慎用這些官員,沒想到那名錄遞到劉桓手上不到兩個月,牽涉到的幾十個官員便被陸續免職流放了。六科彈劾,錦衣衛告密,都尉府動手,陳以勤鄭康一文一武,配合默契,秋風掃落葉,打遍廟堂無敵手。才兩個月不到的功夫,整個朝堂都被掃蕩了一遍。
這些事範安都看在眼裡,他清楚地知道,終有一天,陳以勤的手會伸向內閣,伸向自己。
但又如何,大勢所趨,任範安三頭六臂也無法阻擋。陳以勤栽培了劉桓十年,如今是他得償所願的時候。全朝的人都知道他在排除異已,結黨私營,但彈劾陳以勤的奏章再多,也撼動不了劉桓對他的信任。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為山九仞;豈一日之功。那是數十個年頭的不離不棄,日日夜夜的陪伴才取得的信任,豈是範安能夠輕易撼動的。
陳以勤必然是第二個梁業年,這是範安抬眼就能預料到的事。
範安已經太累了,沒有心力再去跟陳以勤鬥。他身為御史大夫,糾察百官,每日看著陳以勤結黨私營,卻沒說過一句阻攔的話。他自己不管,也不準譚尋管,譚尋身為監察御史,曾經寫過一份彈劾陳以勤的奏章,被範安偷偷截下來燒了。其他的人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五指刮沙,攔得住幾個算幾個。
他在這廟堂已經呆得太久了,三年的明爭暗鬥,心越來越小,能裝下的事越來越少了。他現在心裡空蕩蕩的,只留下一根輕繩,還繫著“李見碧”三個字。致命糾纏:二嫁腹黑男
三月初春的時候,從靖城傳來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