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刀在手中輕輕一振,隱有血光腥腥映照,一瞬間溫言淺笑的面具脫落,眉宇唇角,煞氣縱橫如修羅。
弓拉滿箭在弦的一刻,驀的一個聲音悠然響起:“棲見,要殺人,就不必太多廢話。”
眾人皆是一驚。
八月十五並非七月半,為何這一晚神鬼盡出齊聚?
任盡望更是要昏倒的模樣,這聲音從孟自在生前所居的屋中傳出,而且頗為熟悉,語調清冷硬朗,一時也不知此人如今是友是敵,喃喃道:“蘇宮主……蘇錯刀?”
屋門開啟,月色下走出一個人影來,腰懸長安刀,神態自若:“蘇錯刀,履約而來。”
越棲見抿了抿唇,臉色覆了一層霜也似,撇下桑雲歌,急步上前:“蘇錯刀,我現在不想殺你……給你最後一個機會,走!”
蘇錯刀揚了揚眉,道:“本座此行,一是與你一戰之約,二是與白鹿山守望互助之約。”
這一擊簡直就是飛來橫禍,越棲見為之一愕,茫然道:“孟自在與你那三十年之約?你……你不知道孟自在死了?還是不知道這姓任的助我奪位?”
急怒之下,再無半分月佩風襟之態,無法自控,斥道:“你瘋了不成?趕著來為這個破落門派送死?你……你這個大傻瓜!連這種協定都當真?”
蘇錯刀欣賞著他的臉色,彷彿十分滿意:“我當真的。”
越棲見臉頰潮紅,胸口燒灼也似疼痛,話盡堵在喉嚨裡,一句也說不出來。
原來自己根本不曾真正明白過蘇錯刀,唐家堡一番苦心孤詣百般手段,竟是一場獨角戲也似自尋煩惱的笑話!
突的一個念頭巨靈之掌般攫住心臟,蘇錯刀赴約白鹿山,自己不知,但唐離會不會知道?而唐離若知,唐家數月前紛紛將出挑的弟子遣出唐家堡,擺出個以守為攻謹慎老成的蛛網陣,難道是遮人耳目的暗度陳倉?甚至唐離的碧蘿瘴復發,也只是一個為自己量身定做的陰險圈套?
一念至此,從天靈蓋到足底湧泉,瞬間如被冰錐穿透,看向蘇錯刀的目光,已有疑惑驚恐之色。
蘇錯刀直視過去,頷首道:“阿離知我。”
他眼睛漆黑深邃,裡面有一整條的星河浩湯閃爍,越棲見一顆心直墜而下,冷汗溼透衣衫,秋風一吹,直貼肌膚的冰涼沉重。
☆、86第九十四章
任盡望驚魂乍定;指著蘇錯刀手指不住的哆嗦:“你……你怎會在我師父的房間裡?”
蘇錯刀瞥他一眼:“我沒別的地方去。”
蘇錯刀行事,看似過疏,卻自有玄機,唐家堡既待不得;自己又無家可歸;乾脆直接住到白鹿山;守株待兔;以靜應變。
而白鹿山上選來選去;也就孟自在的住處既清靜又舒適;偶爾隔窗遠眺瓶子峰,更覺蒼穹無涯,心曠神怡。
至於衣食,蘇錯刀本就不講究,一身灰撲撲的舊衣衫,也不知是從那個雜役身上扒下來的,穿髒了也不洗,出去再扒一套乾淨的,有時入定或是打坐,三五天的只靠一罈清水幾個冷饅頭,也活得無比自在,盛夏的蟋蟀一般活潑潑的成長著。
任盡望心中真是五味陳雜,臉皮更是火辣辣的熱得慌,低聲道:“蘇宮主……我罔顧師命,暗助七星湖內亂,你……你何苦還來相助白鹿山?”
明月如霜,樹影如藻,映得蘇錯刀臉上光影分明,輪廓如山川:“令師曾言,門派並無黑白之分,然心有正邪。”
看任盡望只顧愣愣的杵那兒發呆,一副等著吃月餅過中秋的模樣,不由得冷下臉,提醒道:“任山主,你很悠閒?”
任盡望不明其意。
蘇錯刀道:“越棲見是我的,白鹿山可是你的,你若還當自己是山主,就領著弟子門人,穩住局勢,不使傾覆……莫要在唐家人面前丟了聶十三和謝師的臉面,唐家只是來助你一臂之力,並不會替你接掌白鹿山。”
任盡望不敢置信:“唐家?”
蘇錯刀道:“若我所料不差,唐門今夜必來……”
對著任盡望驚喜過望的眼神,停了一停,毫不負責的說道:“若不來……桑兄方才說得極是,你們就以身殉山也好。”
越棲見輕咳了兩聲,插言道:“任山主可知,蘇錯刀為何坐視本座殺許前輩?卻又在本座要殺桑家表哥時現身?”
不待回答,自顧笑道:“只因為蘇宮主亦是梟雄之心,無非要借白鹿山的力,奪回他七星湖的位,許約紅不死,不足以鼓動血勇,桑雲歌若死,則又氣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