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雲別院。
嘴角牽起一個微苦的細小弧度,復又平淡回去,汪雲崇盯著那墨跡已然有些模糊的四個蒼勁大字,好一陣出神。
金冊的出現雖是將了原本志在必得的祺王一軍,但是,若是仍然找不到皇上,就算一時片刻限制了祺王,終究是無法削株掘根,除非……取而代之。
汪雲崇心中一緊。
取而代之……?這樣糟糕的想法竟會鑽進自己的腦中?若當真這樣做了,那和祺王有什麼分別?況且,自己這莫名其妙的世子,根本還未被完全承認。
不過,雖然世子身份仍遭質疑,但朝中向著祺王的些許勢力倒也不敢真個兒動他,一來誰都知道在耀陽門外已歷三朝的老宗正斷言了這呈本假不了;二來,雲家王朝這一代子嗣本就不旺,萬一錯殺了個皇族世子,可是誰都負不起的滅頂大罪。
祺王亦是精明過人,按下此事待查,美其名曰不願怠慢汪雲崇讓他屈住京中館驛,給他指了京郊外的這座別院。
祿王府在當年慘案之中已被毀了大半,庚泰帝乾脆整個拆毀,就地修了園陵悼念亡弟,因而祿王府已是再不復存。而這別院是當年祿王在世時除祿王府外唯一自建的宅子,祿王世子入住其中,應是合制合禮再妥當也不過——如果不是這宅院偏置京外,且已經荒廢二十餘年無人整掃。
“崇哥,”董之弦拉著陸之冉捱了上來,道:“整掃的人一會兒希就帶來了,且等一會兒。”
“嗯。”汪雲崇應了一聲,抬腳便往裡走。
“崇哥……!”
汪雲崇頓住腳步,轉回頭來看著董之弦:“怎麼了?”
“呃,那個……宅子裡面,傳說……呃……”
“傳說鬧鬼?”汪雲崇挑了挑眉尾,道:“鬧的是哪裡的鬼?祿王府上的?那他們鬧不鬧祿王世子?”
董之弦癟了癟嘴,俊臉上的勉強笑意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汪雲崇賞他一記白眼,舉步跨進了門檻。
陸之冉毫不猶豫地也緊隨而入。
慘淡的陽光透過密佈的蛛網射入宅中,光線所及之處,清晰可見厚重的灰塵浮於空中。地上有些殘破的瓷片木塊,零零落落地散在屋子四處,原本名貴的桌椅案几被蟲蛀鼠啃得斑駁老舊,搖搖欲墜。
汪雲崇伸手揮了揮面前令人窒息的塵土氣息,仰頭望向屋頂的雕花。
祺王將自己安置在這京郊荒野,想讓自己理會朝中諸事時多點麻煩,興許只是一時意氣,但卻正是抓對了痛處。
別人自是不明白,但在月前見過莫潤升之後,自己又怎會不知這別院的來歷。
庚泰十年,一向以清心寡慾聞名的祿王爺雲幽,斥重金在京郊置下了這麼一間別院,精心佈局裝整,為的,都是寧添南。
如今屋外枯枝敗絮荒草雜生,屋內殘破廢舊一片瘡痍,哪裡還有當年的逍遙。
想到前天十二衛剛剛探到的,百川山莊一夕鉅變的訊息,汪雲崇胸中一緊。
好不容易相認的世伯在慶典當天突然慘死,死因竟與三年前的陵鶴子相同,葉剪繁在出事之後直接撂下擔子退任,連帶地連常綸也請辭休老,在這個時候接任莊主,可想而知這是怎樣的重負。
而自己卻還如此可惡地不辭而別。
自己對朝權的眷戀,真的勝過楓麼?
汪雲崇捏緊了拳頭。
這樣對權力本能的貪婪,莫非,真的是皇族中人的天性。
汪雲崇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轉身想步上木階上樓,卻發覺樓階上的蛛網已經層層疊疊地密織了不知多少層,連只老鼠都難以鑽入。於是只好轉了回來,向陸之冉道:“先出去等著罷。”
細碎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汪雲崇跨出院門,見韓承希一馬當先地駕著輛馬車馳了過來,在院外三丈處停住,六七個雜役自那馬車上紛紛下了來,見著汪雲崇,想行跪禮卻給汪雲崇攔了住,於是聽韓承希交代了幾句,便一齊進了宅子,各自整掃開來。
待那幾個雜役全都進了宅子,汪雲崇緊了緊眉心,就地在宅前的石階上坐了下來,向韓承希招了招手。
韓承希會意,將手中韁繩丟給董之弦,上前兩步走到汪雲崇身側,也在石階上坐下,一邊自懷中掏出一本書冊,遞給汪雲崇,道:“御囿圍獵當天及前三日的起居注都在這裡,是令史館裡最細緻的曾全所錄,應是沒有遺漏。”
汪雲崇點點頭,接過書冊翻看起來。
四月初四,長榮帝率一眾權門子弟於御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