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佳餚美酒、空蕩庭院,懷風忽地便沒了胃口,落寞坐了片刻,倒出一杯酒來慢慢品著。
「如此良辰美景,兄弟怎的一人獨坐,這可不大熱鬧啊!」
一杯桂花釀下肚,院中忽地傳來笑聲,正屋門扉大敞,目光所及,便見一人白袍廣袖,自牆上飄然直落院中。
「大哥!」
懷風這一喜當真非同小可,臉上不自覺帶出十分歡愉來。
陰寒生見他喜動顏色,也自高興萬分,幾步邁進屋中,笑吟吟道:「我家中諸事底定,不免惦記起兄弟,便來看上一看。」
一面說一面將手中拎著的一隻青瓷壇放在桌上。
「這酒還是上次來時帶的,那陳記客棧的掌櫃倒不藏奸,竟還給我留著,正好今日佳節,咱們兄弟便拿它暢飲一番。」
「甚好,大哥請坐,我再去拿副杯筷來。」
不一時碗筷齊備,兩人把盞言歡。
那酒是陳年燒刀子,比之桂花釀醇厚濃烈不知多少,是塞北將士常飲的烈酒,南方少有人喝,懷風自南來後還是頭一次再嘗此味,酒液在舌尖兒上滾過,霎時勾起舊日情懷,目光一片朦朧。
「這酒太烈,兄弟想是喝不太慣。」
陰寒生見他一杯下肚後眼角微溼,以為是酒氣衝得,暗忖自己不該拿這等烈酒過來,正欲換回拿桂花釀,卻聽懷風道:「不是喝不慣,實是許久不嘗此味,甚為懷念,不知不覺心有所感罷了。」
陰寒生心中一動,微覺奇怪,「這酒是北人常喝的,南人少有喜好這等烈性的,兄弟以往曾居北方不成?」
懷風出神片刻,悵然一笑,「這等舊事,說他作甚,大哥今日能來,兄弟高興萬分,值此佳節,咱們舉杯邀月賞菊吃蟹,喝他個不醉無休可好?」
說罷又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他心中有事不願提及,陰寒生如何看不出來,順著他話道:「說的是,這等月圓人圓之夜,正該開懷暢飲才是。」
兩人自客棧分手後已有一段時日,拋開愁思,再見自有說不完的話題。陰寒生略微敘述一番自己回家後如何剷除異己,懷風也便說些千鋒返家沉煙嫁人的瑣事。
兩人有佳餚相佐,邊聊邊飲,舉杯不停。懷風酒量本就不宏,那燒刀子又衝,螃蟹沒吃兩隻,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字句也含糊不清起來,醉倒在桌上。
懷風骨子裡一段愁思纏綿不去,是以醉得甚快,只是喝得倒也並不算多,睡到後半夜時酒意便已去了大半,朦朧中只覺身在床上,因口渴難耐,便半合著眼要下床倒茶喝,一翻身卻翻不動,腰上似被什麼東西箍著,後背也靠著個溫熱的胸膛,竟是被人整個兒抱在懷中,這一下吃驚非同小可,酒液登時化作冷汗一湧而出,心頭升上一股懼意,想也不想,手肘向後一擊,左腿同時反踢,便聽噗通一聲,身後之人落到地上,伴著哎呦一聲痛叫。
今夜月色正盛,屋中便未點燈火亦隱約可辨,懷風翻身坐起,便見一人坐在地上揉著肚子,抱怨道:「兄弟這覺睡得可好,怎的還在夢中打起拳腳來。」
「大哥?」
懷風一愣,趕忙下床去扶,「大哥可有哪兒傷著了?」
陰寒生被攙起坐到床上,待懷風點起燈燭撩開他內衫一照,只見肚子上一塊紅印,已然略微見腫。
懷風一看之下甚是尷尬,訕訕道:「小弟喝多了,睡中夢到與人打拳,不想竟傷了大哥。」
趕忙找出消淤止痛膏來與陰寒生塗抹。
那膏藥是拿薄荷、紅花等物制的,抹上後清涼去痛,懷風見那紅腫未再加重,這才放下心來,問道:「大哥怎的睡在這裡?」
陰寒生繫好內衫,笑道:「你醉得狠了,家中又無下人服侍,我恐你睡下後要茶要水,便在你床上一道眠一眠,好有個照應。倒不料兄弟夢中也要勤練武藝的。」
懷風身上亦只剩一件內衫,外袍想是讓陰寒生除去了,雖肌膚不曾□在外,但也頗覺不自在,又聽他一通打趣,登時羞紅了一張臉。
他膚色本就白皙,這一紅暈滿頰,燈下看來端的是秀麗無倫,陰寒生看得呆住,脫口讚道:「兄弟生的真是好看。」
頓一頓,又喃喃自語,「竟像是以前在哪裡見過一般,好生眼熟,莫不是前生的緣分。」
前半句說的中氣十足,這後半句話卻是含混不清,猶如蚊吶。
懷風只聽清前一句,便即愣在當地,驚詫之下不知如何介面,陰寒生亦覺自己造次,一時不曉得如何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