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迫在眉睫裡,突地轉開去。這種情形真是有趣到了極點。萬料明珠在我眼前晃動,我伸出手去抓,那水珠卻被龍鬚擋開去,一顆都撈不到,我只隨著那龍在水波雲霧中翻騰。驀然水霧頓收,睜眼一看,已經到了山崖的西邊,從西面欣賞那瀑布,覺得胸中萬千波濤湧動,激情四溢。
回到書房,我小心翼翼對娘道:“孃親,這第七句‘江湖奮起千鈞力’改一改成麼?”
娘掃了我一眼道:“改成什麼?”
“叫‘龍神奮起千鈞力’不是更可以用景抒懷麼?顯得娘胸有河山,從宵小莫能擋。”
孃親冷喝一聲道:“少來戴高帽子,把你那拍馬的工夫都用到下澤去,何愁將來。”
我站起來臉上誠惶誠恐,心內暗笑道:“娘不聽阿諛奉承,心中持正,靈臺清明。娘告誡孩兒,兒銘記在心,孃親慧目如炬,遠見卓識,高瞻遠矚,雄才偉略,實在是黃口小兒所不能及。”
娘瞪著我,我嚇了一跳,可是孃親卻笑了,這可是娘這八年來第一次笑,孃的臉是恐怖之極,可是確實在笑,阿姨們都傻了。娘笑了一會兒道:“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高帽子一頂頂的拋過來,我可真架不住,你再拍下去,我以為自己是聖人啦。你這手工夫,已經拍倒多少人了?”
我手一伸,三個。
孃親很詫異道:“只有三個?”
我得意忘形將臉一甩道:“有些人,比如大舅舅他們,不拍他們也喜歡我;有些人,孩兒不屑於拍。兒子要拍就拍頂尖的,被兒子拍倒的只有兩位太爺爺和孃親而已。”
孃親一把扯我過去,那巴掌就直揚起來了。我一閉眼,心想糟了,得意得找不到北了,什麼話都胡說,皮肉要受苦了。
沒想到孃的巴掌輕輕落在我的後腦上,然後一把將我摟進懷裡,從頭開始一直撫下去。孃的語氣裡混了千萬道水流:“你愛吹牛,拍馬,逗趣,你只管做就是了。娘見你如此快樂也很喜歡。娘想明白了,咱們母子的天倫之樂遲到了十八年,可畢竟還是來了。也許再過幾年你也會和寒兒一樣才大,離開娘。可是娘到底是開心過了,受過兒子的孝順了,沒有什麼可以遺憾的。”
我激動得連腳趾都在抖,聽娘說我會離開他,不多想便舉手道:“孩兒對天起誓,除非到了萬不得已,否則兒子一定陪在孃親身邊,兒子要是違背今日誓言,叫兒子……”
孃親緊緊捂住我的嘴道:“娘不許你咒自己,孩子長大了哪有不離開的道理。娘本來以為你不在人世了,也不存什麼痴想,後來你哥帶你回來,娘欣喜若狂。這些年娘打你,罵你,心平氣和的時候,娘也很後悔。可是以前娘真的無法放下芥蒂,全心全意接受你們兄弟。你們一片孝心孃親當然知道,娘實在是太害怕會再發生當年的事。如今娘想通了,你對寧箏說‘人生苦短,所以你把痛苦當作一種人生經歷,只有經歷了痛苦,才知快樂的可貴,才不會亂作賤自己的日子。這話很有道理,既然活著就要好好活下去,總活在陰影裡,是給人家活,何曾有過自己的日子。從今後,娘要為心愛的孩子和自己活去,看你們兄弟成家立業,成為一代聖君,娘就心滿意足了。”
我們母子再也說不下去了,抱在一起放聲痛哭。大家哭作一團,好久抬起來,發現自己身上全是血,我很吃驚道:“娘,您為什麼不是眼淚而是血。”
娘撫了撫我的臉道:“沒事兒,娘好久沒有痛快哭過了,心裡一鬆,暢快得很。”
娘邊給我換衣服便問道:“你寫了什麼,也叫娘看看。”
我紅著臉在紙上寫出來:“睛天霹靂山根裂,白虹躍日天際連。光電舞動千巖震,斷石穿空層雲殘。毅迫精誠收七海,力挽狂濤天狼寒。天馬行空風生力,玉龍歸海九天閒。”
娘看了看對三位阿姨道:“不是我誇自己的兒子,這手字再過幾年就是書法大家。”
我咕噥了一聲道:“就字好麼,詩想來不入孃的眼了。”
娘揚聲將詩再念了一遍,原來孃的真聲如此好聽,宛如珠玉連綴,水聲泠泠。娘唸完讚歎道:“這詩的氣象一點都不比孃的小,難得的是你知道收鋒‘玉龍歸海九天閒’,你能收發自如,好得很。我把東西都放心交給你們兄弟,應當沒有什麼對不起祖宗的地方。”
我一聽大喜,娘不但是文裡佳友,棋中良師,還是詩中知音。我將娘按在椅上道:“孃親,您代舅傳徒,我不算您的徒弟。我現在要拜您做第二個業師,不管您嫌不嫌,兒子是死皮賴臉了。請孃親我教導兒子為文,下棋,作詩,成人之道。”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