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感覺慕容玦怎麼會不明白?這樣的決定他一生已有兩次,第一次是在父親自裁的那一天,第二次卻是在他自願南下的日子。天崩地裂的鉅變,刻骨銘心的痛楚,還有想要活下去的信念。
正是因為明白,所以慕容玦才開了口,稍加點撥,讓心上人下定了決心。可那同時,也是將那人推上了一條敵對的道路!
冉閔頒佈了殺胡令,慕容玦知道這幾道政令在令冉閔得到漢人支援的同時,恐怕也會讓胡人空前地團結起來,團結在……遼西鮮卑的身側!
他沒有出言提醒,因為他不能。一來因為那是冉閔身負的血海深仇,不得不報。二來卻是因為接應人竟用殺死她的親生兒子的方法來提醒自己,若是不重拾使命,身處龍城的弟弟就將變成一具屍體!
那個人終究還是稱了帝,成了擋在鮮卑人入關道路上的最後絆腳石。然而初生的大魏猶如覆巢之下的危卵,根本就不堪一擊。
慕容玦無數次推算,冉閔的殺胡令減少了胡人大量的人口,為將來的漢人掌權打下了基礎,然而這樣決對的仇恨絕不可能讓大魏繼續生存!而鮮卑人即便入了關,卻也只能做中原一時的主人。他們或許會被同化,或許會被其他部落所滅,又或許會自己走向消亡。百年或是更久之後,經過了無數次的融合,失去了人口優勢的諸胡部落必定會再次向漢人臣服。這一次他們將共同建立一個海納百川的繁華盛世!
慕容玦不知道,那個盛世叫做貞觀之治,那時有一個人寫了一部史,將他摯愛的人寫作亂世的魔君,從此受到萬世的唾棄。
登基的大典繁瑣而又隆重。此刻的慕容玦卻只想將那穿著龍袍的人據為己有。反正他必定不能活,那不如就死在自己的手中罷。藍色的眼睛裡閃動著瘋狂的光芒。
即便愛人將月氏失去了多年的國寶無意中交到了自己的手中,慕容玦也沒有猶豫。那玉笛代代相傳,是唯有月氏國君才可以擁有的寶物,卻在月氏拒絕了張騫聯合大漢攻打匈奴的提議後,因為害怕剛剛掃平了匈奴的武帝會將自己列為下一個目標而連同一批價值連城的寶物一起,進貢給了漢朝。
想起那個得到玉笛認可之人才是真正的月氏之王的傳言,慕容玦笑了。他不要成為甚麼君王,他想要那個人完完全全只屬於自己,而已。
後來的事情變得順理成章。
大魏的丞相有種危險的想法,慕容玦深知在帝王面前唯有忠誠才是最重要的品格,李農的命不會太長。
有人在一次、兩次地挑起自己的好奇心,慕容玦毫不懷疑那個故人的出現是一個圈套。在他的身上沒有甚麼可圖的,那麼對方只能是對冉閔有所圖謀,而自己身上可能幫助對方完成圖謀的便唯有那面可以自由出入禁宮的玉牌而已。令讓張九都感到棘手的暗探,在朝中絕對不可能沒有接應之人。
那麼,還有甚麼問題呢?一切都指向一個答案,是李農想要自己的玉牌。李農不可能和胡人私通,物件就只剩下了一個,南方的——晉。
慕容玦留下玉牌,毫不猶豫地去找葉嵐。他知道自己也許會受傷,但絕不會死,不過那個即使是敵人也不由心生敬佩的大魏丞相卻必死無疑!
只剩最後一步了。
向朱龍馬下毒並不困難,只是那畜生的直覺令慕容玦有些驚訝。你也喜歡他嗎?他是一個好主人吧?可惜,他只能屬於我!
慕容玦取出他此生最滿意的一件禮物,一遍遍地吹響玉笛。暗探會將笛聲中的情報送去遼西,慕容恪已經秘密出發,這一次冉閔註定有去無回。若是一萬對上十四萬,慕容恪都不能留下冉閔,那就是天意了。
慕容玦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屍體一樣腐朽醜惡,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地想要求歡,讓冉閔在身上留下屬於他痕跡。
要是能死在他的懷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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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他們要在內黃為你修建陵寢。玲瓏才知道,那地方竟是你的家鄉。死後也能看見鄴城,陛下會很高興吧?”
屋內的情形有些駭人。白髮的男子捧著一顆栩栩如生的人頭,將自己的唇貼在死人的唇邊一邊親吻一邊低語。
“陛下,你知道為何玲瓏會向你要那把魔刀嗎?曾經聽你說只要動手的人手夠快,刀子夠鋒利,就能一下斬落自己的頭顱。我那時就想試試了,所以才老是纏著陛下想要那把天下最鋒利的刀?”
白髮人將自己的頭髮和頭顱上的發纏繞在一起,打成死結放在燭火上烘烤。他緊接著從一旁的几案上拿起一把烏鞘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