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閔距離自己有些遠。或許他們本就走在兩條路上,註定漸行漸遠?可這並不是自己的本意!他苦笑著想,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
冉閔望了一眼階下跪著的那個衣衫染血的將軍,不由怒火中燒:“仲文,朕不明白,你為何要反?若是為了這個位子,直接向朕要便是了。”皇帝像是看不過眼丞相身上的束縛,上前一步手指微微發力將二指粗的牛筋掰成了兩截。
冉閔的氣息依然像過去那麼暖,有一瞬間李農幾乎想要落淚。他低下頭,將身上的牛筋扯散在地,低聲嘆道:“無論皇上信還是不信,我李農此生從未覬覦過那個位子。”
“那又是為什麼?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待你猶如兄長,你怎麼忍心……怎麼忍心反我?”冉閔厲聲道,眼眶卻不禁微微發紅,“你明知我早就起過誓,絕不傷害自己的兄弟手足!你倒好,你說!今日若是擒住了我,你打算如何?”
“永曾,你當我李農是何等人?!”李農猛地抬頭,咬了咬下唇道,“還是那句話。無論皇上是信……還是不信,李農今日不過是要兵諫,絕沒有想過要傷到皇上半分。皇上一意孤行想要南征,可是大魏的國庫已經根本支援不了再動干戈。我李農寧可做天下的罪人,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皇上把自己的基業葬送!只要有一年的喘息時機,大魏……大魏便可以重整旗鼓,南也好、北也好,想往哪裡去,便往哪裡去。”
“好一個兵諫!”冉閔不禁冷笑,將御案上的一卷薄紙拋在李農面前,“你李丞相對著南朝的秘使可不是這麼說的。張九連夜審來的供詞在此,你自己看吧!”
“臣不用看也知道上面寫了什麼。”李農苦笑道,“不錯,我的確與他們約定,將大魏朝拱手相讓。不過這只是我的權宜之計而已,等有了糧食週轉,大可翻臉不認帳。可惜,卻要損失傳國玉璽了。”
李農突然面露微笑:“不瞞陛下說,李農早已決定,兵諫成功之後就向陛下以死謝罪。上一次我派人去看了家鄉的墳地,卻發現已被戰火毀得差不多了。這樣也好,李農為人臣子卻不忠,為人兄弟卻不義,本就沒有資格進李氏的祖墳。馬上的將軍,死……也只求馬革裹屍而已。”
冉閔臉色鐵青,看著面前這個點撥過自己武功、戰場上幾次拼死相救、朝堂上暗中互相扶持的將軍。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這人的眼角也已經有了風霜之色,唯有一身正氣從來不曾改變……
“罷了,罷了。”皇帝轉過身,在御書房中飛快地來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聲。
李農突然心痛起來。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那是冉閔,天下第一的武將,也許光憑冉閔這兩個字就可以再創奇蹟?他不忍心見一個個無辜的百姓死於饑荒,卻更不忍心見冉閔此刻的為難。若是自己全力配合,拼上數萬乞活弟兄的性命,是不是有機會攻破那前朝多年來未曾攻破的大江天險,為大魏贏來一個機會?
砰地一聲,一件物事的落地聲打斷了李農的思緒。
皇帝揹著身,筆直地站在龍案旁,口中吐出殘忍的詞句:“你自裁吧。”
李農怔怔地看著地上的匕首,並沒有伸手去取。冉閔艱難道:“他是我的兄弟。你知道我最恨手足相殘,犯此條者唯有一死。”
兄弟?
不是暖塌的玩物,而是兄弟嗎?也對,雖然不知道那人是如何通知的皇帝,但是有這份智謀和勇氣,他的確可以成為冉閔的助臂了。甚至……全心全意依賴冉閔的他,比自己要更加適合輔臣這個位置吧?
李農的手指輕輕撫過匕首銀鞘上的花紋,輕嘆道:“沒想到,那麼多年了,陛下還把這個帶在身邊。其實臣當年是騙陛下的,這不是我李家的傳家寶,而是臣年幼時殺死的第一個胡人將領身上的東西。臣當年險些被這匕首卸下一條胳膊,所以就留在身邊做個紀念。陛下當初挑戰了臣三次費了好大功夫才將東西贏走,所以後來臣就不好意思說出實情了。”
冉閔的背影動了動,依舊沒有回頭。
“今日能用此物上路,倒也恰當。”李農將匕首抓在手中,對著冉閔叩了三個響頭。
“臣一求陛下憐惜天下百姓,莫要忘記本心。”
“臣二求陛下善待大魏境內殘存的胡民,將他們的血脈融入我朝。唯有如此,將來才能統御四方,解開胡漢之間的死局。”
“臣三求陛下……求陛下……保重龍體,凡事以穩妥為重。今後沒有臣在一旁接應,陛下千萬不要太過冒險。臣願在黃泉為陛下守護大魏。陛下保重,臣……先走一步了。”
冉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