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曉米的家人都很熱心而和善,沈嘉文住院的時候,他們還陸續來探望過他,姨夫甚至煲了養氣補血的阿膠羹帶過來,囑咐年曉米一天衝一勺給他吃。沈嘉文看在眼裡,除了感激,多少也有一點心酸。
萬幸有年曉米一直仔細照料著,沈嘉文四下奔忙,卻依然恢復得很好。除了上腹部落了個傷疤。
年曉米有的時候會趁他睡覺,掀起他的衣服偷偷看一看,只可惜再怎麼看,手術留下的疤痕也下不去了。
他就有點傷心。
沈嘉文都是知道的。年曉米以為他睡了,其實大多數時候他都是醒著的。青年睡覺的時候會摘掉眼鏡,為了看他,只好把臉湊得很近,呼吸噴在他的肌膚上,癢得厲害。
心裡也癢。只可惜外科手術後有醫囑。
他出院以後,年曉米話少了很多,只是每天坐在電腦跟前查胃病食譜。有一些東西煮出來實在不大好吃。男人習慣性地鬧小脾氣,年曉米卻不再像往常那樣順著他了。青年不會大吵大鬧,也不會指責他,只是輕輕咬著嘴唇,微微垂了眼,端著那一碗碗的東西發愣。
沈嘉文真是受不了他這個樣子:看上去又傷心又難過的,戳得人心窩子疼,於是只得苦大仇深地把那些“補血養胃”“強身健體”的東西皺著鼻子嚥下去。
可是年曉米臉上的笑依然少著。沈嘉文仔細琢磨了一下,終於意識到,愛人大概是在生氣。
年曉米是那種天生沒什麼脾氣的人,有個溫軟的好性子,天性又很簡單快樂,一點小事,比如新吃到了一種好吃的點心,家裡的綠蘿又長了一片葉子,都能讓他高興上好一陣子。糟糕的是,快樂在他身上留得長,恐懼和難過也是一樣。
之前米瑞梅出車禍的陰影像個隱形的病灶,一直在他心裡藏著。但那時候諸事紛繁,沒有時間給他往細裡琢磨,何況米家人多,似乎好多事根本輪不上他來操心。
沈嘉文的事像一張倒下的多米諾骨牌,喚醒了他心底無休止的恐懼,他總是忍不住鑽牛角尖地想著,萬一這樣……萬一那樣……
他怕。
人生有太多的不能確定。
他滿心希望沈嘉文能給他一個保證,保證以後好好愛惜自己,保證以後事事小心。
關心到一定程度,就成了神經質了。年曉米成天神經崩得緊緊的,生怕他再有什麼閃失。
可是偏偏男人對這件事不痛不癢,不屑一顧,彷彿胃上破了個洞跟手上蹭破塊油皮差不了多少。
這巨大的反差讓他有些不知所措,有心想生氣,偏偏又沒有多少脾氣。又或者其實他是有脾氣的,只是這脾氣來得太綿長了。
這些心事他沒有對沈嘉文說過。但男人細細一想,居然也猜了個□□不離十。
晚飯是煲得很香的牛肚粥。洗淨的牛肚切了極薄的絲,混著薑蓉和蔥末,用牛肉湯熬的。味道對了沈嘉文的胃口,但口感上,他其實更寧願吃些大塊的東西。至於菜,只有丸子燉豆腐和蒸南瓜。
寶寶不在家,只有兩個大人的晚飯吃得有點沉悶。沈嘉文心說不妙,以前他老嫌棄小東西礙事,如今沒了這小崽子,倒成了個沒話說了。
年曉米對沈嘉文的旁敲側擊有點心不在焉。年終很快要開始忙了,許多瑣碎冗雜的事等著他去做,往後就沒那麼多時間照顧沈嘉文了。男人還在東奔西跑地忙著,雖說應酬已經推掉大半,依然有些不得不去的席面和不得不喝的酒。
而且,照眼下的情形看,沈嘉文之前對事業的擔憂恐怕要成為現實。
他們需要錢。儘管不是那麼急迫,但是沒有積蓄在手裡,總是讓人不安的。年曉米也是這些年家裡總出事才開始慢慢對錢有了個具體清晰的概念。他開始理解沈嘉文的財迷心。
沈嘉文眼見出師不利,很利落地換了方式:“你是不是一直在生我的氣?”
年曉米楞了一下,不知道這話是打哪兒講出來的。
“我不聽勸,老喝酒,最後把自己喝進醫院。你還在為這個事生氣是吧?”
年曉米避開他的目光:“其實也不是……我沒有……”
沈嘉文摟著他,有點撒嬌討好的口氣:“不生氣?那我什麼時候才有牛肉火勺吃?”年曉米上班的地方有家賣餛飩的小店,四季外賣老式的牛肉火勺。他知道他的口味,從前如果趕上火勺新出鍋的時候,都會給他和寶寶捎一些回來。這種一面平一面凸,油酥面做的小餅子對胃腸不好的人而言太過難以消化了,打從他住院,就再也沒吃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