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承認德雷爾的話一點都不錯——這個威廉是個少見的傻瓜。他一點也不明白人性是如何的惡劣,主宰生死的權力足以讓小小心裂痕變成東非大裂谷,讓辛苦架起來的道德脆殼分崩離析。也許那個傑森的祝福曾是真心的,可是這種地位懸殊的再次相逢足以喚醒人心裡的惡魔。
“我覺得你的處境讓人擔心,親愛的威廉。”德雷爾認真地說,“不要生氣,也不要衝一個瘋子大喊大叫,因為你不可能說服一個神經病,你又不是醫生。我承認傑森警員和你的同學之誼是真實的,他祝福你和你的妻子幸福,你的優秀以及她的心有所屬讓他甘願退出。但那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友誼,那時你們是同階層的人,他尊重你,我是說這種尊重有一個相對容易被忽略的基礎——你們地位相等。可現在那種基礎沒了,建立在之上的和平共處的彼此尊重也會消失。你見過沒有地基的大樓嗎?他一旦發現他掌握著你的一切,這個畸形的階級體制必然會導致某些在正常世界才擁有的價值觀破滅,他會覺得心理不平衡,曾在另一個世界建立起來的天平就會傾斜然後崩塌……”
“別胡扯八道了,傑森是我的朋友!我們上午還在聊天,他甚至覺得我乾的是對的,他說如果是他也會那麼幹!”威廉瞪了他一眼,拿起餐盤坐到另一張桌子上,德雷爾亦步亦趨地跟上去。
“我說的不平等和你犯罪這件事無關,有關的是這裡的體制,親愛的。”他繼續說,“現在他對你很友好,因為他剛來,還保持著另一個世界的慣性思維,他相信即使進了監獄你仍是你——他優秀正直的朋友,和以前沒有任何改變。他甚至切身考慮到你失去妻子的痛苦,考慮到那痛苦更甚於他自己。體貼和寬大,請記住,那是在外面世界的思維方式。而這裡的體制會讓心裡小小的魔鬼甦醒,威廉,人類的慾望沒有止境,而最易誘人墮落的是權力,因為沒有了束縛人的慾望就會肆意瘋長,扭曲畸形。惡劣的部分被放大,自制與道德被縮小。我對能在這種環境下保持正直的警察心存敬意,但那樣的人少之又少……”
在他說這些話時威廉已經連著換了三次座位,德雷爾像水蛭一樣跟著他。前者已經把林亞斯那個八卦的傢伙罵了無數次。
“他開始會難以接受,這可以理解,從正常世界來到這裡的人都覺得這太瘋狂了!可接著他會慢慢習經為常,當他發現他傷害你也不會受到任何責備,所有的人都當那理所當然,甚至受到讚賞時,會就會嚐到權力的香甜,心中被埋葬的魔鬼爬了出來,無限被放大。要知道墮落永遠比自制容易,他會越來越殘忍,越來越理所當然……”
“好吧,我認輸!”威廉拿起餐盤上的橙子放到德雷爾面前,“給你,拜託你閉嘴!”
德雷爾接過橙子吻了一下,“真是太感謝了親愛的威廉。我的效率很高,收錢辦事,絕不拖延。”他拿起餐盤笑眯眯地回到自己該呆的地方,威廉長長鬆了口氣。
“我以為你在試圖說服他相信自己有危險,離那個傑森遠一點。”他回去時林亞斯說。
“傻瓜是無法被說服的,如果他被我說服,他就不是威廉了。”德雷爾說,看著林亞斯疑問的目光,拿起橙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只是想向他要一個橙子,順便發表一下我的演說慾望。”
和不停搬家的威廉這會兒同桌的是沃夫,當然這不是他的原名,他們只知道他是個美籍華人,長著東方人柔和的五官,黑髮黑眼,他從不說起他的原名。和大部分後來學習外語的人不同,他的英文沒有本國味道,反倒是帶著濃重的法國口音,可能是他語言老師的問題。他看看可憐的威廉,把自己的橙子給他。“要嗎?”
威廉接過橙子,放在餐盤上,“我記得你除了橙子外還很討厭吃青椒。”
沃夫點點頭,“有興趣分享一下嗎?”
威廉白他一眼,“不了,謝謝……”他抬起頭,飯堂的另外一邊發生了騷亂——這很經常,顯然是有什麼人打了起來。
“是那個新來的,他從醫務室出來了嗎?艾瑞居然沒殺了他。”洛恩咬了口麵條,“中國人?”他看了一眼沃夫。
東方人在這裡總是很受歡迎,可能是因為他長相比較柔和而且身材削瘦的關係,顯然有人惹了那個小子,特別是他先得罪了艾瑞——這間監獄犯人們的老大。
黑髮的男人站在那裡,手裡握著一隻板凳腿,一動不動,雙目低垂。只是一個板凳腿,可是一時竟沒人敢靠近,已經好幾個躺在地上了,他靜止的身影裡有一種叫做殺氣的東西,彷彿那不是一個棍子,而是一把刀。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