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林頓讓他們害我?”
我還想問,安得蒙已經把我帶出房間:“能接觸到我們內部間諜的人不多,他算一個,可惜手法太拙劣。”
剛才的房間應該是改裝過後的審訊室,隔壁的房間卻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房間正中央有一張手術檯,四周放著罩著布器械,彷彿已經被遺棄很久了。
林頓站在房間的正中央,深秋稀薄的空氣中。
他看見我的瞬間就像看到魔鬼一樣,搖搖晃晃的退向牆角,眼睛裡滿是驚恐。
好久不見,他又恢復了我記憶中的樣子,毛衣外隨便套了件背心,亂蓬蓬的頭髮,因為臉色發白,所以雀斑格外明顯。
不知道安得蒙用了什麼問詢方法,他精神狀態差得驚人。
安得蒙的聲音在我耳邊迴響。他每個字的發音都很輕柔,落在房間裡卻帶著殘酷的味道:“林頓,當初你進普林頓莊園的時候就發過誓,不列顛的利益高於一切,還記得嗎?你什麼時候,能夠買通代號Z,還私自放人進去的?”
林頓紅著眼睛看我:“如果沒有艾倫!如果沒有艾倫,‘迷’就是我破譯的了!上帝,這不公平!憑什麼他努力得最少,獲得的卻那麼多!”他向我撲過來,被安得蒙抓住領口,摔倒牆角落裡。
“如果沒有艾倫,你什麼都不是。”安得蒙低頭看他。
林頓慢慢平靜下來,他的眼睛佈滿血絲。
“艾倫,我嫉妒你。我希望PSC能讓你一輩子算不出最簡單的加減法。”
我站在原地,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我以為我們是朋友。那件事發生以後……我還試圖聯絡你幫忙。”
林頓聲音裡有一絲嘲諷:“是啊,在你破譯出‘迷’之前,我們的確是朋友。”
他轉向安得蒙,哀求:“加西亞先生,你說過……你很欣賞我。我以後會怎麼樣?”
安得蒙居高臨下的俯視他,輕聲問:“1203125000分解質因數是多少?”
林頓愣了愣,一個數一個數的報出來:“2、2、2、5、5、7、11……5。”
“完了嗎?”安得蒙問。
“完了。”
安得蒙拍了拍他的肩膀,贊同道:“對,你完了。”
這是可能是林頓一生中做的最後一道數學題。我們離開房間時,看見阿諾德等在門外。他穿著白大褂,手上戴著橡膠手套,靠在走廊的牆上無所事事。我注意到他腳邊放著一隻看上去很重的手提鐵皮箱,四角上有銀色鑲邊。四個男助手一樣的人站在他旁邊等候命令,在安得蒙經過時突然挺得筆直的敬了個禮。
安得蒙走了兩步,回頭對阿諾德點點頭:“可以進去了。”
一個助手無聲無息的開啟林頓所做的房間門,阿諾德走進去。
進門之前他從懷裡出去銀色懷錶在我眼前晃了晃,拋了個意味深長的眼色,彷彿在警告我不要再對安得蒙沉迷下去。
從那天起,我再也沒有見到林頓。
我不知道阿諾德對他做了什麼,他也從來不告訴我。他只會跟我說:“小艾倫,這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情。組織的權利被濫用是很可怕的事情,他必須受到處理。”
同時消失的人還有林頓聯絡的間諜。
代號Z的負責人退休回家了,可是很久以後我聽說,他的家人從那之後沒有再見過他。
我問安得蒙:“我知道的東西太多了,你會讓阿諾德給我洗腦嗎?”
他開車送我回去,笑著搖搖頭:“我要是想這麼做,就不會讓阿諾德來和你談話了。我為你感到驕傲。林頓給了我你破譯‘迷’時的方程式,解得非常漂亮。”
我很久沒有和他同乘一輛車,突然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他還是劍橋那位客座教授,我還是那個逃了無數課還想追他的學生。只是他的笑容裡多了一種倦怠,而我今年夏天已然畢業。
汽車在倫敦街頭轉來轉去,街上瀰漫著灰濛濛的陰沉。我們路過兩處消防演習,一隊士兵在給居民分發防毒面具,據說納粹的武器有神經毒素。百貨店前人們排起長隊。
我說:“要是沒有戰爭就好了。”
安得蒙把車在百貨店外停下來,仰起頭嘆了口氣:“會結束的。”
他的嘆息有種頹廢的味道,彷彿知道演出最終會散場,但是不知道謝幕的演員裡有沒有自己。
“當初你在劍橋逃了那麼多的課,我沒想到你能到今天的地步。你從來沒有經過正規的密碼培訓,第一次就破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