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的門上,晃著手把槍舉起來,瞄準自己的太陽穴“咔噠”一聲扣動扳機。
陸文振駭了一跳,彷彿他是真的開槍自戕了。
明知一切不過是做戲,該剎那間陸文振同樣感到神魄為之激盪。這世上有人甘心陪你赴死,於是死亡馬上沾有一種同歸末路的悽美。
江錦志最愛看陸文振這種有點出神的樣子,眉目間帶著一種疏朗的天真,讓人忍不住想吻他。
他真的吻下去了,卻沒有吻得太深,嘴唇只是略與陸文振的貼一貼就分開,他始終懷有一點猶疑不定。
陸文振揚一揚眉,輕笑著主動吻上去。這次才是真正戀人間的親吻,彼此之間唇舌交纏,互相交換自己特有的氣息,吻到有點窒息還捨不得離開。
一束陽光從倉庫高處的氣窗裡投下來,小小光斑印在江錦志額角。好時好景統統似吉光片羽,《金玉盟》已經落幕,陸文振害怕會再次錯過。
角落裡還真的放著一隻精巧的紅色絲絨沙發,兩人擁吻著倒在上面,驀地騰起一陣灰塵。
陸文振縮了縮鼻子,笑著把臉埋在江錦志外衣裡,呢料的軍裝外套有一種特別的質感,粗糲地摩挲著他的臉頰。他別過頭去,看著細小的灰塵紛紛揚起,再紛紛委地。
中文最有意趣,不僅將人生境遇分作三六九等,還用繽紛的色彩為其命名。愛一時,恨一世,愛恨交煎執迷不悟稱做深陷紅塵,擯棄七情六慾,冷面冷心爬到至高處觀望眾生喜樂,喚曰平步青雲。
陸文振笑了笑,滾滾紅塵這麼醉人,誰捨得拿去交換平步青雲?
江錦志吻一吻他的頭髮,伸手把他拉起來,等去搬那張沙發的時候,才發覺獨力不可能搬得動。
“搭把手”,江錦志扭頭喊他。
陸文振抱著手臂不吭聲,只是笑著搖頭。
江錦志站直身體,疑惑地問一句:“為什麼?”
“分工協作,各司其職”,陸文振眯了眯眼,“這次你幫他們搬一隻沙發,下次可能要搬一組立櫃,再下次又是一盞水晶燈,倘若偶爾拒絕一次,反而枉做惡人。再則他們同樣吃飯穿衣支薪水,理應付出勞動,切莫鳩佔鵲巢。”
江錦志吃了一驚,不肯相信陸文振竟這樣圓滑。
陸文振攤一攤手,“以前我幫著舉反光板,小眉便這樣訓我。”
江錦志又忍不住笑起來,陸文振正色添一句:“這句是我衷心相告,影帝不應做這些瑣事,當心被零零碎碎磨滅了熠熠星光”,他頓一頓,又咧開嘴角去拍江錦志的肩:“最重要的是,這隻沙發著實太重,兩個人不可能搬得動,勿要逞強。”
“謝過編劇大人提點,小生受教,這便去找道具組的人來搬”,江錦志樂呵呵地伸手推著陸文振往外走。他穿著試裝時那一雙皮靴,寂靜的倉庫裡反覆迴盪著“嗒”,“嗒”的聲響,每走一步都踏起一陣微塵。
陸文振下意識地合著這個節奏。
這一次,兩人的腳步聲絲毫不差地重疊起來。
☆、第十章
兩人相繼出了小倉庫。江錦志看見譚竟成招手,趕緊邁開步子趕過去,走了幾步又轉過身來笑問:“下一場,你還看不看?”
“下一場演什麼?”陸文振有點摸不著頭腦。
“曲終人散,少帥與女明星黯然分手,一望經年,自此老死不再相見。”
燈光師調整著光源,攝影棚中的光線交錯起伏明暗交纏,陸文振發現江錦志語氣裡竟有一絲零落的惆悵,驀地抬起頭來看他的眼睛,“我說過,我看,每一場。”
“好”,江錦志無聲一笑別過頭,“你看,我演。”
蘇小眉站在譚竟成旁邊,淡淡地看了兩人一眼,終究沒有開腔。這個圈子裡風氣開放許多,但她知道陸文振不是一個隨意留情的人,面對一份前途未卜的感情,他竟然已經這樣認真,認真得讓她心驚。
小小場記板一合,燈光下痴男怨女們馬上又投入不同情境。陸文振覺得這裡的人多少都會點魔法,一踏進攝影,好似全然進入另一個世界。
江山幾欲傾覆,總賴紅顏禍水,女明星含恨登報與少年將軍撇清干係,執意要離開他。他羞憤交加,護不住江山便罷了,倘若連心愛的女人都護不住,何以立足於天地之間?
女明星斂盡眼底柔情,臉上掛著漠然的笑,雙臂環胸冷冷看著他,拼盡渾身解數出演此生中最艱難的一場戲。她學了一身技藝,卻從沒想過最大的用途乃是終有一日拿來焚滅彼此的心。
他咬牙切齒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