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親在不久之後又一次離婚再娶,然後是第三次。白祁並不關心他過得如何,反而一直與Katie保持著聯絡。每年夏天他都會去Katie家住兩個星期,這個傳統一直保持到那場車禍為止。
“你有兩年沒來了,Oscar很想你。”Katie在電話那頭笑眯眯地說。Oscar是她家的哈士奇。“等著,我讓他自己對你說。Oscar,你想祁嗎?”
“嗷嗚——”
Katie大笑。
“我也很想他。”白祁說。
“如果你春天有時間,要不要再來DC住一段時間?”
“我不能,Katie,你知道我的情況的。”
“哦,如果你指的是行動不便的話,那些你不用擔心,這裡有很多行動式的無障礙設施可以買,列個單子給我就行了。”
“但還是——”
“先別急著拒絕,我邀請你還有別的原因。我發了一封郵件給你,這附近有一家醫院最近在給自己的復健中心打廣告。沒有醫療保險的話會很貴,但據說很有效。你先去看一看郵件再回答我,好嗎?”
白祁連三條街外的復健中心都不去,更遑論萬里之外的那家了。但既然Katie這樣說了,他打算過幾天再拒絕。
“好吧,我會去看。”
63、情人(一)
許辰川打著哈欠抓起牙刷,一開啟房門,就看見門上粘著兩顆巧克力,外加一張愛心形的粉紅貼紙。
他將巧克力摘下來,一顆揣進口袋,另一顆扔給正在睡眼惺忪地穿衣服的室友:“情人節快樂。”
“對哦,情人節!”室友猛地清醒過來,撈出手機開始噠噠噠地發簡訊。
“小心別漏了一個。”許辰川笑著揶揄了一句。他這室友在籃球隊裡出盡風頭,走三步路能遇上八個前女友。
由RA在這一天往門上粘福利算是學校傳統,男生是一顆巧克力,女生則是一朵玫瑰花,據說是為了“讓人人都感受到愛”。校園裡果然一派春天來了的氣象。許辰川繞過一對旁若無人賣力打啵的小情侶,走進了教學樓。
中國的情人節比美國早了半日。他早在一個月前就訂好了禮物,掐著時間送貨到白祁家。那禮物是一支跟他本身一般中規中矩的鋼筆,尾端刻了“關山”兩個字。
許辰川很喜歡白祁這個曾用名。它總會勾起他對出事前的白祁的許多遐想。
小A已經坐在教室裡了,遙遙地招呼許辰川坐到旁邊,塞過一盒巧克力:“幫我消耗點。”許辰川掃了一眼他腳邊,果然已經堆滿了眾多□□與潛在□□的供奉。為什麼自己身邊全是萬花叢中過的主?
“你呢?”小A一邊拆包裝一邊問,“你家那位帥哥送了啥?”
“國際包裹寄起來很不方便啦。”許辰川笑笑說。
儘管如此,到中午檢查郵箱的時候看著空白一片的包裹記錄,他還是生出了一點寂寞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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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祁絲毫沒記起來這個日子。
直到收到送上門的禮盒,他才意識到情侶好像都是要過情人節的。
顧疏影對情人節、聖誕之類莫名其妙的促銷噱頭嗤之以鼻。他們每年只慶祝彼此的生日,每次送的禮物也都是固定的——一個送畫具,一個送畫。
顧疏影的畫風華美風流、銳意四射,一朵牡丹也能勾出刀光劍影。他在這件事上格外任性,興之所至無所不畫,意興闌珊了就撕碎扔掉,並不以揮霍才華為恥。
“萬一畫完成了傳世名作,我豈不是死了幾百年還要被人考證三歲時的糗事,多可怕。”他笑嘻嘻地說。
但他很少畫白祁,即使畫了,也從不勾出五官。
每年一幅肖像,白祁從輕衫少年長成男人的模樣,在他筆下卻始終是空白的面目,頎長的骨骼,像一抹清幽淡薄的影子。
那為數不多的幾幅畫現在都已經被燒得灰都不剩,只剩下一張皺巴巴的碎紙。
白祁對著日光舉起紙片,看著上頭鉛筆的痕跡。筆跡磨損得厲害,許多細節處已經消失不見。他盯著它看了一會,又覺得它清晰、深刻得可怕,彷彿一道歃血的咒符,百年之後都消磨不盡。白祁一把合上了抽屜。
或許是龜縮在深處的記憶不甘被逐漸遺忘,當晚顧疏影又出現在了他的夢裡。華美風流、意氣風發的年輕人,站在灰羽般的寂靜中,一轉過頭來,卻是空白的臉。他笑嘻嘻地一歪頭:“你怎麼不去死呀,白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