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如此害怕消亡? 人生,而死,不是一件頂自然的事嗎? 難道你也想像那些騷人墨客,死後留得個不朽?」
「我沒興趣得到不朽。人死了,還要讓後世人指指點點,評頭品足,那太可怕也太沉重了。我指的『記得』,是想一些重要的人記得我而已。一個人沒有多少時間,就在我們說話的檔兒,已經不知道過了多少個剎那。人很少察覺到自己分分秒秒都在老去,但我們都逃不過死亡。做一個死了之後也沒有人為為自己感到悲傷的人,你能夠想像嗎?
「一個人可以過得逍遙,沒有任何人事能捉得住自己,那也同時意味著孤獨。是的,我特立獨行,玩cosplay,穿女裝,但全部都是假的。我不是叫做『秋秋』,我不是女人,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上年的中秋節,我們去跳樓,那時我就這樣想了。
「每個人本來都是可有可無的,就算是偉人,如曹操、秦皇漢武,都能於當世左右大局,可即使他們死了,世界也不會倒下。每個人都是與他人建立了關係,才變得不可或缺。比如你死了,你媽會恨不得跟著你去,於是你變得重要。我想成為一個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人。假如你記得我、在乎我,我就能夠變得重要。」
「為什麼一定是我? 假如是別的人記得你,你也會變得重要嗎?」林春下意識問,就連自己也不肯定自己在說什麼,但又隱隱知道話語背後的含意。
陳秋擁住林春的肩,靠在他骨稜稜的肩膀上,說 :「不一樣。必須要雙方將彼此視作重要的存在,才能建立對等的關係。就算其他人記得我,但我不記得他們,那關係就變得沒意義了。無論未來如何,我可以肯定,我會記得你這個人,林春。」
林春低笑,也輕靠著陳秋的頭,臉頰感覺到陳秋柔軟的、刺刺的發,心柔得像化開來的水,無邊際地蔓延到更廣闊的大地,他輕柔地說 :「我也會記得你。就算到了不得不分開的時候,我也仍會記得陳秋這個人。」
林春來不及看陳秋的表情,他的唇就貼上來,輕貼著他的唇,淺淺吸吮著,頑皮的舌尖挑逗著對方的唇,帶起一絲顫慄與情熱,讓人頭皮發麻,神志都不清醒了。林春又記起陳秋的戲言——「你什麼時候才肯讓我做一次?」
或許……不,沒有「或許」,林春知道,過了這一刻,以後就未必有此時的心情。「記得」——要怎樣做才能永遠記住一個人? 要痛? 要快樂? 要墮落? 人在世上活幾十年,如何能確保自己會記得一段年少時的荒唐日子,如何能保證自己到死到老仍記得這個美麗的少年? 他想陳秋讓自己狠狠地痛一次、愛一次。並不是為了達成陳秋的心願,而是單純為了林春自己——他不想忘記。即使日後,他和陳秋要以難堪的方式分開,他亦想要記住陳秋的好,而不是記住他的壞。記住一個人的壞,只能讓自己去恨、去痛苦,但記住一個人的好,卻能將自己從痛苦醜惡的現實生活中拯救出來,麻醉自己,使自己再也記不起生活的煎熬,使自己還有勇氣走下去。
他要記得陳秋的好、陳秋的美。
林春知道,若干年後,當他想起年少時對陳秋說過這句話,他亦不會後悔——「你不是問過我,什麼時候讓你做一次嗎? 我的答案是,現在。」林春身子往後靠,跟陳秋的唇拉開一點距離,啞著聲音說。
陳秋愕然,好似接收不了林春的話。林春看他把眼睜得大大、半張著唇的樣子,驀地感到好笑,又生起一點憐惜的感情,遂湊上去,類近挑逗般在陳秋潔白的脖子舔了一下,溼涼的觸感挑起一陣奇癢,一種情熱迅速聚到下腹去。陳秋推開他,微喘著氣說 :「你在玩弄我嗎? 你在開玩笑嗎?」
「你所認識的我,會向人開玩笑嗎?」林春如是說,那埋在陳秋頸窩處的頭抬起,微細如絲的眼裡盛著認真與狂熱,像個喝醉酒而又出奇清醒的人。
陳秋半晌說不出話來,膠著的視線定住兩人,彷佛誰動了,就會引爆一個炸彈,將他們燒成焦炭。一觸即發。四周的空氣熱起來,迎面吹過來的秋風那麼的冷,也帶不走這熱潮。青春的時候總要做一些傻事,也只有這些傻事能帶入墓中,一生記住。他們現在所做的事,是這些重要的傻事中的其中一件,或是真正重要的事呢?
「蘇州過後沒艇搭(注一),過了今晚,我肯定不會再有這種衝動。你會害怕嗎? 難得我拋開了所有顧忌,你卻放不開了。你不是跟女人做過很多次嗎? 合上眼,關了燈,當我是女人般做吧。」說真的,陳秋以什麼心思跟他做愛,林春並不在乎。他只想要一個回憶,是快樂又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