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疊好,清空一方位置,再以消毒溼紙巾抹乾淨。
「怎麼不說話? 現在才發覺,你們戴了口罩的樣子還蠻有趣的。」王秀明提起他那沒有插上針的手,橫起掌半遮著嘴巴的位置,笑說 :「戴了口罩後,一個個的樣子都變順眼了,或許是因為你們那副尊容半被口罩遮著吧? 尤其是陳秋,看不出你眼睛挺美、挺秀氣的,平時看你後面就想打你前面……」
「我的媽……」戴志一手掩著眼,身子漸漸滑落,蹲在地下,呻吟似的說 :「沒想到這還是真的。要不是行到這一步,要不是看到你媽……我一定以為你這小子在趁愚人節開玩笑。不不,我在說什麼,愚人節也一早過了。」
王秀明收起笑容,本來笑彎的眼睛回覆成平日的杏形眼,裡頭隱隱有一絲愁緒,他苦笑說 :「我也希望這是個玩笑。不是常看電影說,XX有了絕症,結果發現原來只是跟別人的報告調亂了嗎? 但現實中是不會有這種事的,就是不來看醫生,我也感覺到是出事了,差在是什麼事,也沒想過會這麼嚴重。」
「多久了?」林春開口,冷靜地補充道 :「多久之前你就知道了?」
王秀明嘻嘻地笑,李旭冷冷瞪他一眼,他才不敢笑,望著林春他們身後的牆壁,絮絮地說 :「九月中後期吧,我指真正知道癌症這事。打從今年五、六月開始,就常感到小腹處一陣痛,起初以為是吃錯東西或是什麼的,就沒大理會。可有一次痛得我冒冷汗,真的在街上倒下來,人還有意識,可已經一步也走不了,要行人扶我去陰涼的地方。
「然後我媽就要求我去看醫生。反覆檢查了一大輪,還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大概知道是腎附近出了問題。醫生覺得不妥,就叫我去抽血、抽組織和骨髓化驗,結果終於驗出是淋巴癌。我之所以肚痛,是因為癌細胞擴散到那裡去了。」
王秀明低頭看了看床被,一時不知怎說下去,眼也紅了一圈。可他很快又抬起頭,笑著說 :「沒事。淋巴癌有兩種,一種的致命率很高,另一種的致命率低,大多患者都在十多歲時發病,我是屬於後者,所以還蠻有機會康復的。」
「你到底在想什麼!」陳秋不禁提高聲音,質問他說 :「既然九月中後期就知道這個病,還天天上學,還玩陸運會,卯足勁報四項賽事。你把生命看作什麼了!」
「這我哪兒會不知道呢。」王秀明幽幽嘆一口氣,李旭抱著胳臂,倚著牆,側望窗外的景色,天漸漸暗下來了。王秀明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著雜誌,說 :「我就是不甘心。如果你問我為什麼瞞著病情,我就答你,很簡單,三個字 : 不甘心。我不想連一句特別的話也不說、一件特別的事都不做,無端端就說『我休學了,再見,各位。』所以我跟家裡商量,無論如何都不住院,等我玩完陸運會再說。」
「陸運會……」由於戴著口罩,林春看不見王秀明可有微笑,可他的眼神忽然變得飄渺,像回憶著一些很久遠之前發生的事,但那些事明明才是昨天發生的,何以像隔了幾個世紀那般? 王秀明低說 :「真好玩呢。我化療的時候無聊,一定會在腦海裡反覆複習那兩天發生的事,那些情節……還有我們跑三千米時做的傻事。狒狒強真絕情,還真是取消了我們五人的參賽資格。幸好到最後,戴志偉總算拿下了男子個人全場總冠軍,這塊肥豬肉沒有落到別人嘴裡,嘻嘻,肥水不流別人田。」王秀明乾笑。
「醫生有說病源是什麼嗎?」林春問。
「沒有。我也想知。醫生說這病沒什麼特別原因,可能是遺傳問題,可我家族裡好像還未出過這病,倒是有過一個姑姐患子宮頸癌。如果我是女人的話,大概就是患這種吧? 哈哈!」
李旭捏緊拳頭,卻沒有出聲。大家的心都像被什麼東西揪緊似的,彷佛將一塊浸滿水的溼毛巾扭乾,心就是被扭成那個樣子,把血和感情都壓榨出來,一點不剩,只餘一陣乾硬難受。
「那之後要怎麼醫呢? 做化療? 化療又是什麼?」戴志追問,王秀明卻只搖搖頭,勉強笑說 :「不談這個。我們不要談這個,好嗎? 如果你們想知,就問我家人,或者問李旭。他比你們早來,這傻瓜在探病時間前就一早坐在輕鐵站了。一來到來先是靜了十五分鐘,就猛然站起來,連珠炮發的向我問了很多東西,我那個措手不及啊。你們沒看到李旭那個樣子可真可惜,一整個就是有霸氣。」
大家看得出王秀明不想談病情,便故意找些無聊話題說說,例如是昨天陸運會,王秀明以兩分之差輸給戴志,還有他們班的臂章拿了全校臂章設計大獎的第一名,